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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宏用火把去點燃蠟燭,一時竟點不著,移近火把看時,卻是燭芯已給打爛,陷入燭里,顯然燭火是用暗器打滅的。他吃了一驚,生怕余魚同遭逢不測,快步走到床前,叫道:「十四弟,你沒事麼?」
余魚同慢慢轉過身來,似是睡夢剛醒,臉上仍是蒙著帕子,定了定神才道:「啊,是七哥,你今晚新婚,怎麼餚小弟來啦?」徐天宏見他沒事,才放了心。拿火把再到燭邊看時,只見一枚短箭釘在窗格上,箭頭還染有燭油煙媒。他認得這箭是余魚同的金笛所發,更是大惑不解:他為什麼見到大夥過來就趕緊弄熄燭火?又是這般緊急,來不及起身吹熄,迫得要使暗器?
這時陳家洛等都已進房。余魚同道:「啊喲,各位哥哥都來啦,我沒事,請放心。」徐天宏伸手要拔窗格上短箭,陳家洛在他背後輕輕一拉,徐天宏會意,當即縮手。這時眾人都已看出余魚同床上的被蓋隆起,除他之外裡面還藏著一人。陳家洛道:「那你好好休息吧。」率領眾人出房,對陸菲青道:「陸老前輩還是請你辛苦一下,照護余兄弟,咱們出去搜查。」陸菲青答應了,等眾人走開,又坐在階石上。
眾人跟著陳家洛到他房裡。陳家洛道:「把卡子都撤回來吧!」心硯傳令出去,在屋外把守的常氏雙俠、章進、石雙英、蔣四根都走進房來。
陳家洛坐在床上,眾人或坐或站,圍在四周,大家都感局面頗為尷尬,可是誰也不說話。無塵終於忍耐不住,說道:「那毛賊明明躲在十四弟被窩裡,那究竟是什麼人?十四弟幹嗎要庇護他?」這一說開頭,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余魚同近來行為古怪,叫人捉摸不透,有的說他為何躲在李可秀府里,混了這麼多時候。常氏雙俠又提到他救護李可秀的事。說了一會兒,章進叫道:「大伙兒去問個清楚。我不是疑心十四弟對大家不起,他擋然是血性男子。不過既是異姓骨肉,生死之交,何事不能實說,幹嗎要瞞咱們?」眾人齊聲說是。
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什麼難言之隱,當面問他怕不肯說,要心硯假意送點心,去察看一下怎樣?」蔣四根道:「七哥這法子不錯。」周仲英嘴唇動了一下想說話,但又忍住,眼望陳家洛,瞧他是什麼主張。
陳家洛道:「闖進來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裡,那是大家都瞧見的了。十四弟和大伙兒一起問生共死,這次又拼了性命相救四哥,咱們對他決無半點疑心。他既這麼幹,總有他的道理。我剛才請陸老前輩在房外照顧,只是防那人疾害於他。只要他平安無事,我想其餘的事不必查究,別傷了大伙兒的義氣。」周仲英叫道:「陳總舵主的話對極。」陳家洛道:「將來他要是肯說,自然會說,否則大家也不必提起。少年人逞強好勝,或者有什麼風流韻事,有時也是免不了的,只要他不犯會規,十二哥自然不會找他算帳。大家請安睡吧。明天要上路呢。」
這番話眾人聽了都十分心服。徐天宏暗暗慚愧,心想:「講到胸襟氣度,總舵主可比我高得多了廣駱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新婚夫婦還在這裡幹嗎呀?」眾人都大笑起來。這一笑之下,大宅子中又是一片喜氣洋洋。
余魚同待眾人一走,急忙下床,站在桌旁,等眾人腳步消失,亮火摺子點了蠟燭,低聲道:「你來幹嗎?」
床上那人揭開棉被,跳下床來,坐在床沿之上,低頭不語,胸口起伏,淚珠瑩然,正是李可秀的女兒、陸菲青的女徒弟李沅芷。只見她一身黑衣,更襯得肌膚勝雪,一雙手白玉一般,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背。
那日提督府一戰,余魚同隨紅花會群雄飄然而去,李沅芷傷心欲絕,整天騎了馬在杭州城裡城外亂闖。李可秀明白女兒心事,也不加管束,讓她自行散心。這天黎明,她在西城馳馬,剛巧遇到駱冰從巡撫衙門盜了玉瓶回去。她曾和駱冰數次會面,知她是紅花會中人物,於是遠遠跟隨,直到天目山來。只是她萬萬料想不到,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心上人,竟然就是對這個美貌少婦夢縈魂牽。李沅芷十分機伶小心,駱冰又心情暢快,絲毫沒加提防,居然沒發覺後面有人悄悄跟蹤。
當晚李沅芷蹤跡數次被眾人發現,均得僥倖躲過。她只想找到余魚同,向他剖白心事,卻闖到了徐天宏和周綺的新房之外。心硯一叫嚷,眾人四下攔截,李沅芷左肩終於吃了常赫志一掌。她忍痛在暗中一躲,聲東擊西地丟了幾塊石子,直闖到後院來,在庭中劈面遇到陸菲青,被他一把拉住。李沅芷驚叫:「師父。」陸菲青怒道:「你來幹什麼?」李沅芷道:「我找余師哥有話說。」陸菲青嘆氣搖頭,心中不忍,向左邊的廂房一指。李沅芷拍門,叫了幾聲:「余師哥。」
當眾人四下巡查之時,余魚同已然醒來,手持金笛,斜倚床邊,以防敵人襲擊,忽然聽得李沅芷的聲音,大吃一驚,忙拔開門閂,李沅芷沖了進去。他想:黑暗之中,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甚是不妥,便亮火折點燃蠟燭,剛想詢問,眾人已查問過來。此情此景,原本無私,卻成有弊,實在好不尷尬,只得先行遮掩再說,以免她從此難以做人。他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便用笛中短箭打火燭火。兩人屏息不動。待聽得徐天宏拍門,李沅芷低聲道:「余師哥救我。」余魚同無法可想,只得讓她躲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