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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宏見清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請回去吧!」紅花會會眾叫道:「總舵主,各位當家,再見!」呼聲雷動,響徹湖上,只見人頭聳動,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乾隆帝弘曆自幼受父親雍正訓誨,文才武略,在滿清皇族中可說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深慕當年太祖太宗東征西討,攻城掠地,都是身冒矢石,躬親前敵。滿洲兵例,八旗出戰,各旗統兵的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固山貝子都不得後退,否則本旗人丁馬匹即交其餘七旗均分,是以人人善戰,所向克捷。乾隆登基以來,海內晏安,無地可逞英雄,一聽陳家洛在湖上招飲,想起太祖太宗當年在白山黑水間揮刀奔馳的雄風,這一點小小風險豈可不冒?豈知事到臨頭,處處為人所制,幸而他頗識大體,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舉手向陳家洛道:「今晚湖上之游,賞心悅目,良足暢懷,多謝賢主人隆情高誼。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在眾侍衛官員擁衛下回撫署去了。
陳家洛呵呵大笑,回到船上,與眾兄弟置酒豪飲。
紅花會群雄將眾侍衛打得一敗塗地,最後一陣徐天宏與馬善均布置有方,皇帝手擁重兵,竟不敢下令攻擊,陳家洛又探知了文泰來的下落,人人興高采烈,歡呼暢飲。
徐天宏對馬善均道:「馬大哥,皇帝老兒今日吃了虧回去,定然不肯就此罷休。你吩咐杭州眾兄弟大家特別留神,尤其是旗營綠營里的兄弟,別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調大軍來動手,大夥就退入太湖。」馬善均點頭稱是,喝了一杯酒,先行告退,帶了兒子即去部署。
陳家洛滿飲一杯,長嘯數聲。見皓月斜照,在湖中殘荷菱葉間映成片片碎影,驀地心驚,問徐天宏道:「今兒是十幾,這幾天忙得日子也忘啦!」徐天宏道:「今兒十七,前天不是咱們一起過中秋的麼?」陳家洛微一沉吟,說道:「周老前輩、道長、眾位哥哥,今兒大家忙了一晚,總算沒失面子,文四哥的下落也有了消息。現在請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點私事,後天咱們就著手打救四哥。」徐天宏問道:「總舵主,要不要哪一位兄弟陪你去?」陳家洛道:「不必了,這件事沒危險,我獨個兒在這裡靜一靜,要想想事情。」
眾人移船攏岸,與陳家洛別過,上岸回去。楊成協、衛春華、章進、蔣四根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杭州街頭歡呼叫嚷,旁若無人。
陳家洛遠望眾人去遠,跳上一艘小船,撥動木槳,小船在明澄如鏡的湖面上輕輕滑了過去。船到湖心,收起木槳,呆望月亮,不禁流下淚來。原來次日八月十八是他生母徐氏的生辰。他離家十年,重回江南,母親卻已亡故,想起慈容笑貌,從此陰陽相隔,不由得悲從中來。適才聽徐天宏一說日子,已自忍耐不住,此刻眾人已去,忍不住放聲慟哭。
這邊哭聲正悲,那邊忽然傳來咯咯輕笑。陳家洛止哭回頭,見一艘小船緩緩劃近,月光下見一人從船尾站起,身穿淺灰長袍,拱手行禮,叫道:「陳公子,獨個兒還在賞月嗎?」
陳家洛見那人風姿翩翩,便是陸菲青那徒弟,剛才站在乾隆身後,不知他一人重回又有何事。忙一拭眼淚,抱拳回禮,道:「李大哥,找我有什麼事?」李沅芷輕輕縱起,落在陳家洛船頭,笑道:「你那金笛秀才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嗎?」
陳家洛微微一怔,道:「請坐下細談。」李沅芷微笑坐下,伸手到湖中弄水。這時月亮倒影剛巧映在船邊,她撥弄湖水,水中月亮都被弄得碎亂了。陳家洛問道:「你見到了我們余兄弟嗎?請問他在哪裡?」李沅芷笑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偏不跟你說。」陳家洛又是一怔,心想這小子好生古怪,說話倒像個刁蠻姑娘。李沅芷那天摟著霍青桐肩膀細聲笑語的親熱神態,剎那間湧上心頭,對她忽感說不出的厭惡。
李沅芷玩了一陣水,右手濕淋淋的伸上來,不住向空中彈水。月光下見陳家洛眼圈紅紅的,淚痕未乾,奇道:「咦,你哭過了嗎?剛才我聽到一個人哭,原來是你。」陳家洛別過了頭,不去睬她。李沅芷心中一軟,柔聲道:「是不是牽記你四哥和十四弟呢?你別難過,我跟你說,他兩人都好好活著。」陳家洛本想細問,但聽她一副勸慰小孩子的語氣,甚感不快,心想:「就是不靠你報信,我們也查得出來。」仍是默不作聲。
李沅芷問道:「我師父呢?他也到杭州了嗎?」陳家洛道:「怎麼?陸老前輩沒跟你在一起嗎?」李沅芷道:「當然啦,那晚在黃河渡口一陣大亂,就沒再見到他。」陳家洛道:「陸老前輩武功卓絕,料無錯失,你放心好啦。」李沅芷道:「你們紅花會勢力這麼大,幹嗎不派人去找找他?」陳家洛聽她言語無禮,更是不喜,但他究竟頗有涵養,道:「李大哥說得是,明兒我就派人去打聽。」
李沅芷隔了一會兒,說道:「我聽余師哥說你武功好得了不得。我不信,他說你做我師父都可以,難道你比我師父還強麼?」陳家洛聽她說話不知輕重,微微一笑,道:「陸老前輩是了不起的大高手,我就想拜他為師,他老人家還不見得肯收呢。他要收徒弟,一定得收資質極好之人。」李沅芷笑道:「啊喲,別當面捧人家啦。我剛才見你拋了四隻酒杯,內勁使得好極啦。不過你們紅花會的人對你這麼服服帖帖,比見了老子還恭敬,我可有點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