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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餘杭,馬善均忙差人去請醫生。醫生看了文泰來傷勢,說道:「這位爺受的是外傷,他筋骨強健,調治幾個月就不礙了。」指著余魚同道:「這位爺的火傷卻是厲害,謹防火毒攻心。我開張散火解毒的方子,吃兩帖看。」言下之意,竟是沒有把握。
醫生作別上岸,過了一會兒,文泰來睜眼見到眾人,茫然道:「怎麼大伙兒都在這裡?」駱冰喜極而泣,叫道:「大哥,你出來啦,出來啦!」文泰來微微點頭,又閉上了眼。
群雄聽了醫生之言,知他無礙,都為余魚同憂急。章進道:「十四弟也真鬼精靈,竟給他混進了提督府。」常赫志道:「上次指點地牢的途徑,也是他了,咱兄弟不知道,還打了他一掌。」常伯志道:「他卻又相救李可秀,不知是何意思?」眾人紛紛談論,難以索解。
原來那日黃河渡口夜戰,李沅芷在亂軍中與大夥失散,倉皇中見到一輛大車,跳上車去,趕了騾子就走。幾名清兵要來攔阻,都被她揮劍驅退。她不分東南西北地瞎闖,到天明時見離大軍已遠,才下車休息。揭開車帷一看,車內躺著一人,竟是曾在途中見過兩次的本門師兄余魚同。只見他昏昏沉沉,似是身染重病,輕輕揭開被頭一角,見他身上縛了不少繃帶,才知受傷不輕。心下栗六,沉吟良久,才趕車又走,沿大路到了文光鎮上。
她是官家小姐,氣派一向大慣了的,揀了鎮上一所最大的宅第,敲門投宿,正是鎮上惡霸、諢號糖里砒霜的唐六家裡。唐六見她路道有異,假意殷勤招待,後來察覺她是女扮男裝,便和醫生曹司朋陰謀算計,哪知陰差陽錯,卻給周綺在妓女小玫瑰家中一刀刺死。
其時余魚同神志已復,聽說戶主被殺,料想官府查案,必受牽連,忙和李沅芷乘亂離去。李沅芷要去杭州和父母團聚,余魚同心想文泰來被擒去杭州,正好同路。他身上傷重,長途跋涉,李沅芷細心照料,一副刁蠻頑皮的脾氣,不忍在他身上發作,竟然盡數收拾了起來。見他神色煩憂,意興蕭索,只道是傷後體弱,時加溫言慰藉。
到杭州見了父母,李沅芷反說余魚同為了救她而御盜受傷。李可秀夫婦感激萬分,把他安置在提督府中,延請名醫調治。見他人品俊雅,文武雙全,又救了女兒性命,只待傷愈,便招他為婿,又怎知這人竟是紅花會中一個響噹噹的角色。
幾個月來,李沅芷忽喜忽愁,柔腸百轉。明知這少年郎君是父親對頭,然而芳心可可,深情款款,一縷柔絲,早已牢牢系在他身上。當日甘涼道上,這個師哥細雨野店,談笑禦敵,平沙荒原,吹笛擋路,這等瀟灑可喜模樣,想起來不免一陣陣臉紅,一陣陣嘆息。
待他傷勢大愈,紅花會群雄連日前來攻打提督府。那天余魚同相救李可秀,李沅芷心中竊喜,只道他已站在自己一邊,豈知到頭來他又去相救文泰來,隨著紅花會人眾而去。
余魚同全身燒起水泡,疼痛難當,迷迷糊糊中忽聽得有個女子聲音大叫:「你越來越不成話啦,怎麼出主意叫總舵主到妓院去胡調?」依稀是鐵膽莊周大小姐的聲音。隔了一會,又聽得無塵叫道:「咱們大家回杭州,一起到妓院去,又怕什麼?」余魚同大是奇怪:「道長是出家人,怎麼也要去逛窯子?」重傷之下,難以多想,接著又昏暈過去。
乾隆見褚圓等御前侍衛氣急敗壞地趕回請罪,報知紅花會劫牢,已把文泰來救去,自是驚怒交集。但想要犯既已越獄,責罰侍衛亦復無補於事。見眾人灰頭土臉,傷痕累累,不問而知均曾力戰,反而溫言道:「知道了,這事不怪你們。」褚圓等本以為這次一定要大受懲處,哪知皇上如此體諒,不由得感激涕零。不久李可秀也來了,乾隆見他身上負傷,下旨革職留任,日後將功贖罪。李可秀喜出望外,不住叩頭謝恩。
李可秀退出後,乾隆想起文泰來脫逃,自己身世隱事不知是否會被泄露,聽文泰來語氣,這件機密大事似乎不知,但他神色間又似還有許多話沒說出來。他說有兩件重要證物收藏在外,看樣子多半不假,不知是什麼東西。自己是漢人,自是千真萬確的了,這事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室中踱來踱去,彷徨無計,憂急煩躁。自忖身為萬乘之尊,居然鬥不過一群草莽群盜,臉面何存?這件有關身世大事的私隱落入對方手中,難道終身受其挾制不成?越想越怒,舉起案頭的一個青瓷大花瓶,猛力往地上摔落,桌球一聲,碎成了數十片。
眾侍衛與內侍太監在室外聽得分明,知道皇上正在大發脾氣,不奉傳呼,誰都不敢入內。各人戰戰兢兢地站著,連大氣也不敢哼一聲。有幾名御前侍衛更是嚇得臉色蒼白,唯恐皇上忽然又要怪罪。
乾隆心亂如麻地過了大半天,忽聽得外面悠悠揚揚的一陣絲竹之聲,由遠而近,經過撫署門口,又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又是一隊絲竹樂隊過去。他是太平皇帝,素喜聲色,聽這片樂聲纏綿宛轉,不由得動心,叫道:「來人呀!」
一名侍讀學士走了進來,那是新近得寵的和珅。此人善伺上意,連日乾隆頗有賞賜。眾侍從聽得皇帝呼喚,忙推他進入。乾隆道:「外面絲竹是幹什麼的?你去問問看。」和珅應聲而出,過了半晌,回來稟告:「奴才出去問過了,聽說今兒杭州全城名妓都在西湖上聚會,要點什麼花國狀元,還有什麼榜眼、探花、傳臚。」乾隆笑罵:「拿國家掄才大典來開玩笑,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