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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陳家洛才給香香公主與眾人引見。眾人聽說她是霍青桐的妹妹,見她容顏絕麗,溫雅和藹,都生親近之意,只是言語不通,無法交談。駱冰道:「她有點像玉瓶上畫的那個姑娘,不過她更加美得多。」周綺點頭稱是。
陳家洛休息良久,力氣漸復,心想:「張召重當真了得,我只和他相持片刻,現下仍是雙臂酸軟,開不得弓。」問道:「九哥你怎麼也來了?十二哥呢?」衛春華從坑邊躍下,說道:「總舵主精神好些了吧?我來稟告好麼?」陳家洛道:「好,你說吧。」又朗聲道:「四哥、十弟、十四弟、心硯,你們在上面看著敵兵動靜,咱們等到半夜裡再突圍。」文泰來等在上面答應。
衛春華道:「我和十二弟奉總舵主之命到北京打探朝廷動靜,一時也沒查到什麼。有一天在街頭忽然見到張召重那奸賊和他師兄馬真道長。」陳家洛道:「咱們把張召重交給他師兄,馬真道長說要帶他去武當山好好管教。我正奇怪他怎麼又出來了,原來他到過北京。」徐天宏道:「總舵主最近見過他?」陳家洛道:「剛才就是和他交了手,真是好險。」於是說了和他相遇之事。眾人都是又驚又怒。
衛春華道:「他們師兄弟一路說得很起勁,沒瞧見我們。我想:莫不是馬真道人和師弟聯了手騙人?我們悄悄跟著,見他們走進一條胡問的一所屋裡,到天黑都不出來,看來便是住在那兒了。我和十二弟商量,得去探個明白。到了二更天,我們跳進牆去,這兩人非同小可,單是張召重,我和十二弟加起來也不是對手,何況還有他師兄?因此我們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在院子裡伏著不動。等了半天,聽得一間屋裡有人聲,我們悄悄過去,在窗縫中一張,見馬道長躺在炕上,那奸賊卻走動不停,兩人大聲爭論,我們不敢多看,矮了身子細聽。原來張召重說要到北京料理些銀錢私事後才能去湖北。他師兄便和他同來。過了幾天,皇帝也回京了。」陳家洛聽得乾隆已回北京,「嗯」了一聲。
衛舂華又道:「張召重說,皇帝給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到回部來辦一件大事。」陳家洛忙問:「什麼大事?」衛春華道:「他沒說清楚,好像要來找一個什麼人。」陳家洛眉頭微皺,隱隱覺得有什麼事不對。
衛春華道:「馬道長的話很嚴坊,要他馬上辭官。張召重卻抬出皇帝來壓他,說聖旨怎可違抗?若是違旨,只怕武當山也要給皇帝派兵踏平了。馬道長說,咱們江山都叫韃子占了,就算再毀武當山也不足惜。兩人越說越僵,馬道長大怒,從炕上跳起來,喝道:『我在紅花會朋友們面前怎麼說的?』張召重說:『這些造反逆賊,師兄何必跟他們當真?』只聽得豁的一聲,似乎馬道長拔了劍。我忙湊到窗縫上去看,見馬道長手巾持劍,臉色鐵青,罵道:『你還記不記得師父的遺訓?你這忘恩負義之徒,一意要替滿清朝廷做走狗,真是無恥之極。我今。先跟你拼了。』十二弟向我伸伸大拇指,暗贊馬道長是非分明,大義凜然。張召重軟了下來,嘆了口氣道:『師兄既這麼說,明兒我跟你去湖北就是。』馬道長這才收了劍,安慰了他兩句,在炕上睡了。張召重坐在椅上,臉上一忽兒滿是殺氣,一忽兒似乎躊躇不決,身子不住輕輕顫動。我和十二弟只怕給他發覺,想等他睡了再走。等了快半個時辰,張召重始終不睡,好兒次站了起來,重又坐下。突然雙眉豎起,牙齒一咬,輕輕叫道:『大師哥!』馬道氏這時已睡得很熟,微微發出鼾聲。張召重悄悄走到炕前……」
說到這裡,香香公主忽然驚叫了一聲。她雖不懂衛春華的話,卻也感到了他語氣中那股森森陰氣,不自禁有慄慄之感。她拉住陳家洛的手,輕輕偎在他身上。周綺狠狠瞪了她一眼,嘴唇一動,要待說話,終於忍住。
衛舂華續道:「只見張召重走到炕邊,驀地向前一撲,隨即向後縱出。只聽得馬道長慘叫一聲,跳了起來,雙眼鮮血淋漓,兩顆眼珠已被那狼心狗肺的奸賊挖了出來!」
陳家洛義憤填膺,忽地跳起,右掌在坑邊一拍,打得泥沙紛飛,切齒說道:「不殺這奸賊,誓不為人!我剛才不該饒他性命!」香香公主從未見過他如此大怒,心中害怕,緊緊拉住他衣袖。徐天宏等已聽衛春華說過,這時卻仍是憤怒難當。
衛春華手中雙鉤抖動,格袼直響,語言發顫,續道:「馬道長不作一聲,一步一步向張召重走近,臉卜!神色十分怕人,突然飛腳踢出。張召重閃躍退開。馬道長瞧不見,這一腳踢在炕上,砰的一聲,土炕給他踢去了一大塊,犀中灰土飛揚。張召重似乎也有點怕了,想奪門而出,馬道長已搶到門口,攔住去路,側耳靜聽。張召重走不出去,忽然哈哈笑了兩聲。馬道長聽准來路,和身撲上,左腿橫掃過去。哪知張召重是故意誘他來踢,先已把長劍插在自己身前。馬道長這腿掃去,剛好踢到劍上,一隻左腳登時切了下來。」周綺咬牙切齒,提刀不住地狠砍身旁沙土。
衛春華道:「這時我和十二弟實在忍不住了,顧不得身在險地,非他敵手,兩人不約而同地破窗而入,齊向那奸賊殺去。想是他做了惡事心虛,又怕我們還有幫手,只鬥了幾回合就逃了。我們追出去,十二弟被奸賊的金針打中。我扶了十二弟回到屋裡,想先給馬道長止血。他只說了一句話,就在牆上撞死了。」陳家洛道:「他說了句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