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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無塵、陳家洛、陸菲青三撥人馬先後啟程,最後是周仲英及宋善朋等大隊人伙動身。到趙家堡後,當地百姓已知鐵膽莊失火,紛來慰問。周仲英謝過了,去相熟銀鋪取了一千兩銀子,打了尖,即與宋善朋等分手,縱馬向東疾馳。
一路之上,周綺老是跟徐天宏作對,總覺他的一言一行越瞧越不對勁。不管周仲英板臉斥責也好,駱冰笑著勸解也好,徐天宏低聲下氣忍讓也好,周綺總是放他不過,冷嘲熱諷,不給他半分面子。後來徐天宏也氣了,心道:「我不過瞧著你爹爹面子,讓你三分,難道當真怕你?我武諸葛縱橫江湖,成名的英雄豪傑哪一個不敬重於我,今日卻來受你這丫頭的閒氣!」他一騎馬索性落在後面,一言不發,落店吃飯就睡,天明就趕路,一路馬不停蹄,第三天上過了嘉峪關。
周仲英見女兒如此不聽話,背地裡好幾次叫了她來諭導呵責。周綺當時答應,可是一見徐天宏,忍不住又和他抬起槓來。周仲英心想若是老妻在此,或能管教管教這一向寵慣了的女兒,現下她負氣出走,不知流落何方,言念及此,甚是難過。見徐天宏悶悶不樂,又覺過意不去。
當晚到了肅州,四人在東門一家客店住了。徐天宏出去了一會,回來說道:「十四弟還沒追上四哥,也沒遇上西川雙俠。」周綺忍不住插嘴:「你又怎麼知道?瞎吹!」徐天宏白了她一眼,一聲不響。
周仲英怕女兒再言語無禮,說道:「這裡是古時的酒泉郡,酒最好。七爺,我和你到東大街杏花樓去喝一杯。」徐天宏道:「好。」周綺道:「爹,我也去。」徐天宏撲哧一笑。周綺怒道:「你笑什麼?我就去不得?」徐天宏把頭別過,只當沒聽見。駱冰笑道:「綺妹妹,咱們一起去。為什么女人就不能上酒樓喝酒?」周仲英是豪爽之人,也不阻止。
四人來到杏花樓,點了酒菜。肅州泉水清冽,所釀酒香醇無比,於西北諸省中算得第一。店小二又送上一盤肅州出名的烘餅。那餅弱似春綿,白如秋練,又軟又脆,周綺吃得讚不絕口。酒樓之上耳目眾多,不便商量救文泰來之事,四人隨口談論路上景色。
周仲英忽向徐天宏道:「貴會陳當家的年紀輕輕,一副公子哥兒的樣子,居然精通各家各派拳術,真是從所未見。他和我比拳之時,最後所使的那套拳法怪異之極,不知是什麼名稱。七爺可知道麼?」周綺心中也一直存著這個疑團,聽父親問起,忙留神傾聽。
徐天宏道:「陳當家的是海寧陳閣老的三公子。我和陳當家的這次也是初會。他十五歲上,就由我們於老當家送到了天山,拜天池怪俠為師,一直沒回江南來。只有無塵道長、趙三哥幾位年長的香主在他小時候見過。這套拳法,我瞧多半是天池怪俠的獨創。」周仲英道:「紅花會名聞大江南北,總舵主卻竟像是位富貴公子,我初見之時,很是納罕,只覺透著極不相稱。後來跟他說了話、交了手,才知他不但武功了得,而且見識不凡,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這真叫做人不可以貌相。」徐天宏和駱冰聽他極口稱揚他們首領,甚是高興。只是駱冰想到丈夫安危難知,又擔心他受公差虐待,自是愁眉不能盡展。
周仲英道:「這幾年來,武林中出了不少人物,也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年人事幾翻新。就像你老弟這般智勇雙全,江湖上就十分難得。總要別辜負了這副身手,好好做一番事業出來。」徐天宏連聲稱是。他是答應周仲英「好好做一番事業」的勉勵之言,周綺卻「哼」了一聲,心道:「我爹贊你好,你還說是呢,也不怕丑!」
周仲英喝了口酒道:「一直聽人說,貴會於老當家是少林派弟子,和我門戶很近。我久想見他一面,向他討教,但一個在江南,一個在西北,這心愿始終沒了,他竟已撒手西歸。我常在打聽他的師承淵源,可是人言紛紜,始終沒聽到什麼確訊。」徐天宏道:「於老當家從來不提他的師承,直到臨終時才說起,他以前是在福建少林寺學的武藝。」周仲英道:「我是在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本寺學的。北少林南少林本是一家,我跟於老當家雖非同寺學藝,卻也可算得是同門。」又道:「我曾聽人說,紅花會總舵主的武功跟少林家數很近,我心下很是仰慕,打聽他在少林派中的排行輩分,卻無人得知,常覺奇怪。以他如此響噹噹的人物,若是少林門人,豈有無人得知之理?我曾寫了幾封信給他。他的覆信甚是謙虛,說了許多客氣話,卻一字不提少林門派。」
徐天宏道:「於老當家不提自己武功門派,定有難言之隱。他一向是最愛結交朋友的,以老前輩如此熱腸厚道,若和於當家相遇,兩位定是一見如故。」周綺冷冷地道:「紅花會的人哪,很愛瞧不起人。冰姊姊,我可不是說你。」徐天宏不加理會。
周仲英又問:「於老當家是生了什麼病去世的?他年紀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徐天宏道:「於老當家故世時六十五歲。他得病的情由,說來話長。此間人雜,咱們今晚索性多趕幾十里路,找個荒僻之地,向前輩詳行稟告。」周仲英道:「好極了!」忙叫柜上算帳。徐天宏道:「請等一等,我下去一下。」周仲英道:「老弟,是我做東,你可別搶著會鈔。」徐天宏道:「好。」快步下樓去了。
周綺撇嘴道:「老愛鬼鬼祟祟的!」周仲英罵道:「女孩兒家別沒規沒矩地瞎說。」駱冰笑道:「綺妹妹,我們這位七哥,千奇百怪的花樣兒最多。你招惱了他,小心他作弄你。」周綺「哼」了一聲,道:「一個男子漢,站起來還沒我高,我怕他?」周仲英正要斥責,聽得樓梯上腳步聲,就閉口不說了。徐天宏走了上來,道:「咱們走吧。」周仲英會了鈔,到客店取了衣物,連騎出城。幸喜天色未夜,城門未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