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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獸之前卻有一人乘馬疾馳,那馬神駿之極,奔在虎豹之前數十丈處,似乎帶路一般。晃眼之間,那乘馬已從身旁掠過。三魔見騎者一身灰衣,塵沙飛濺,灰衣幾已成為黃衣,那人似是個老者,面目卻看不清楚。那人回頭叫道:「尋死嗎?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騎見到這許多野獸追來,聲勢兇猛已極,嚇得腳都軟了,失足聳腰,把他拋在地下。
滕一雷急躍站起,十幾頭虎豹已從身旁奔過。群獸逃命要緊,哪裡還顧得傷人。滕一雷眼見命在頃刻,張口狂呼。顧哈兩人聽見叫聲,忙回馬來救,只見迎面餓狼如潮水般涌到。滕一雷手揮銅人護身,明知無用,但臨死還要掙扎,霎時間一頭巨狼露出雪白利齒,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馬蹄聲響,那灰衣老者縱馬過來,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後領,把他肥大的身軀提了起來,向哈合台馬上擲去。滕一雷使出輕功,一個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後。三人兜轉馬頭,疾馳逃命。
天山雙鷹帶著霍青桐狂奔,他們久處大漠,知道這狼群最是兇惡不過,不論多厲害的猛獸,遇上了無一倖免。再跑一陣,前面果然是兩株大樹,雙鷹暗叫:「慚愧!這次總算不致填於餓狼之腹了。」馳到臨近,陳正德一躍上樹,關明梅把霍青桐遞上,陳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處的樹枝。就這麼一耽擱,狼嗥聲又近了些。關明梅提起馬鞭,在兩匹馬身上猛抽幾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顧不得你們了!」兩馬急奔而去。
三人剛在樹上坐穩,狼群已然迫近,當先一人卻是那灰衣老者。關明梅大驚失色,叫道:「是他!」陳正德喝道:「哼,果然是他。」側目斜視,見妻子滿臉惶急,不禁心頭有氣,說道:「要是我遇險,只怕你還沒這麼著急。」關明梅怒道:「這當口還吃醋?快救人!」右手攀住樹枝,身子掛下。陳正德「哼」了一聲,右手拉住她的左手,兩人盪了起來。待那灰衣老者坐騎馳到,陳正德直撲而下,左手攔腰把他抱住,提了起來。
那老者出其不意,身子臨空,坐騎卻筆直向前躥了出去,腳底下全是虎豹、黃羊之屬。他一個筋斗翻到樹上站住,見是天山雙鷹,不由得滿臉怒色。陳正德道:「怎麼?袁兄也怕狼麼?」那老者怒道:「誰要你多事?」關明梅道:「喂,你也別太古怪,咱當家的救你,總沒救錯。」陳正德聽妻子幫他,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們壞了我的大事啦!」陳正德笑道:「你給餓狼嚇糊塗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我袁某豈怕這群畜生!」
這灰衣老者就是陳家洛的師父天池怪俠袁士霄。他幼時與關明梅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古怪,兩人因小事爭執,一言不合,袁士霄竟遠走漠北,十多年沒回來,音訊全無。關明梅只道他永遠不歸,後來就嫁給了陳正德。不料婚後不久,袁士霄忽然回鄉。兩人黯然神傷,不在活下。陳正德甚是不快,兒次去尋袁士霄晦氣,但武功不及,若不是袁士筲看在關明梅面上相讓,他已吃大虧,一怒之下,便攜妻遠走回部。哪知袁士霄舊情難忘,也移居天山,雖然素不造訪,但覺得與意中人相隔不遠,心中較安,也是一番痴情之意。陳正德見他跟來,自然恚怒異常。關明梅為避嫌疑,儘量不與舊日情侶見面,陳正德卻總是不免多心,加之關明梅心中鬱悶,脾氣更加急躁,夫妻數十年來不斷齟齬。三人現今都已白髮蒼蒼,然而於這段糾纏不清的情緣,仍是無日不耿耿於懷。
陳正德這次救了袁士霄,很是得意,心想你一向占我七風,今後對我感不感恩?關明梅卻聽袁士霄說壞了他的大事,不解其憊,問道:「怎地壞了你的大事?」袁士霄道:「這群畜生近來越生越多,實是沙漠中一個大害。好幾個回人聚居的部落,給狼群連人帶畜,吃了個精光。我布置了一個機關,引狼群去自投死路,哪知卻要他來多事?」
陳正德知他所說是實,訕訕地很不好意思。袁士霄見關明梅神色歉然,安慰她道:「陳大哥和你也是好意,我謝謝你們就是。」陳正德道:「你怎生布置的?」袁士霄忽然叫道:「救人要緊!」一躍下樹,墮人狼群。
這時關東三魔已被狼群趕上,三人背靠背地奮戰,兩匹坐騎早已給狼群撕成碎片。三人雖用兵刃打死了十多頭狼,但群狼不斷猛撲。三人身上都已受了七八處傷,眼見難支,袁士霄突然飛墮,雙掌起處,兩頭餓狼天靈蓋已被擊碎。他抓起哈合台往樹上拋去,叫道:「接著!」陳正德一把抓住。袁士霄如法炮製,把滕一雷和顧金標擲了上去,跟著兩掌打死兩頭餓狼,抓住死狼項頸,猛揮開路,衝到樹下躍上。關東三魔死裡逃生,見他殺狼易於搏兔,手法之快,勁力之重,生平從所未見,等他上樹,不住稱謝。
數百頭餓狼繞著大樹打轉爬搔,仰頭叫嗥。遠處數十頭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圍住,搏鬥吼叫之聲,充塞空際。群獸騰挪奔躍,撕打咬齧,慘烈異常。轉瞬之間,虎豹都被狼群嚼碎,吃得乾乾淨淨。樹巔各人都是江湖豪客,但這般可怖的場面也是首次得見,無不心驚。
陳正德接到關東三魔時,隨手在樹上一放,這時圓睜怪眼,瞪著三人。霍青桐道:「師公,這三個不是好人!」陳正德道:「好,拿他們餵狼!」雙掌一錯,就要上前,但見樹下群狼嚼食虎豹駝羊的慘狀,又有點不忍,就這麼一遲疑,滕一雷叫道:「這邊來!」向旁邊一株樹上躍了過去,顧、哈兩人也跟著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