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乾隆道:「叫康兒來。」一名內侍掀簾出去,帶了一名少年進來。陳家洛見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他站在乾隆身旁,神態親密,不似其餘大臣那般畏縮。
乾隆道:「傳李可秀。」內侍傳旨出去,一名武將進來叩見,說道:「臣浙江水陸提督李可秀叩見聖駕。」乾隆道:「那紅花會姓文的匪首怎樣了?」陳家洛聽得提到文泰來,更加凝神傾聽,只聽李可秀道:「這匪首兇悍拒捕,受傷很重,臣正在延醫給他診治,要等他神志恢復之後才能審問。」乾隆道:「要小心在意。」李可秀道:「臣不敢絲毫怠忽。」乾隆道:「起去吧。」李可秀叩頭退出。
陳家洛輕聲道:「咱們跟他去。」兩人輕輕溜下,腳剛著地,只聽得廳內一人喝道:「有刺客!」陳家洛與趙半山奔至外院,混入士兵隊中。只聽得四下里竹梆聲大作,日間陳家洛在天竺所見那枯瘦老者率領藍衣壯漢四處巡視。那老者目光炯炯,東張西望。
陳家洛早已背轉身去,慢慢走向門旁。那老者突然大喝:「你是誰?」伸手向趙半山抓來。趙半山雙掌「如封似閉」,將他一抓化開,疾向門邊衝去。那老者急追而至,揮掌向他背心劈落。這時趙半山已到門口,聽得背後拳風,矮身卸力,待要回手迎敵,陳家洛已將身上號衣脫下,反手摟頭向那老者蓋了下去。老者伸手拉住,兩人一扯,一件號衣斷成兩截。
陳家洛揮動半截號衣,運氣送勁,號衣啪的一聲大響,直向那枯瘦老者打去,腳下毫不停留,筆直向門外躥出。那老者也真了得,伸手一抓,又在半截號衣上抓了五條裂縫,如影隨形,緊跟其後。剛跨出門,迎面一名兵士頭前腳後,平平地當胸飛至,卻是趙半山抓住擲過來的。老者左臂斜格,將那兵士撇在一旁,追了出去,就這麼受阻稍緩,眼見刺客已衝出撫衙。後面二三十名侍衛一窩蜂般趕出來。
老者喝道:「大家保護皇上要緊,你們五人跟我去追刺客。」向五名侍衛一指,施展輕功,追到街上。只見兩個黑影在前面屋上飛跑。
那老者縱身也上了屋,一口氣奔過了數十間,和敵人相距已近,正要喝問,忽然前面屋下數聲呼哨,敵人似乎來了接應。老者仍是鼓勁疾追,見前面兩人忽然下屋,站在街心。那老者也跳下屋來,雙掌一錯,迎面向陳家洛抓去。
陳家洛不退不格,哈哈笑道:「我是你主人好友,你這老兒膽敢無禮!」那老者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對方面貌,吃了一驚,縮手說道:「你這廝果然不是好人,快隨我去見聖駕。」陳家洛笑道:「你敢跟我來麼?」
老者稍一遲疑,後面五名侍衛也都趕到,陳家洛和趙半山向西退走。那老者叫道:「追!」西湖邊是旗營駐防之處,杭人俗稱旗下。老者自忖那是官府力量最厚的所在,敵人逃到湖畔,那是自入死地,於是放心趕來。
追到湖邊,見陳家洛等二人跳上一艘西湖船,船夫舉槳划船,離岸數丈。那老者喝道:「朋友,你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請留下萬兒來。」
趙半山亢聲說道:「在下溫州趙半山,閣下是嵩陽派的嗎?」那老者道:「啊,朋友可是江湖上人稱千臂如來的趙老師?」趙半山道:「不敢,那是好朋友鬧著玩送的一個外號,實在愧不敢當。請教閣下的萬兒?」那老者道:「在下姓白,單名一個振字。」此言一出,趙半山和陳家洛都矍然一驚。原來白振外號「金爪鐵鉤」,是嵩陽派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大力鷹爪功三十年前即已馳名武林,只不在江湖上行走已久,一向不知他落在何處,哪知竟做了皇帝的貼身侍衛。
趙半山拱手道:「原來是金爪鐵鉤白老前輩,怪不得功力如此精妙。白老前輩如此苦苦相迫,不知有何見教?」白振道:「聽說趙老師是紅花會的三當家,那一位是誰?」突然心念一動,說道:「啊,莫不是貴會總舵主陳公子?」趙半山不答他的問話,說道:「白老前輩要待怎地?」
陳家洛摺扇一張,朗聲說道:「月白風清,如此良夜,白老前輩同來共飲一杯如何?」白振說道:「閣下夜闖撫台衙門,驚動官府,說不得,只好請你同去見見我家主人,否則在下回去沒法交待。我家主人對閣下甚好,也不致難為於你。」陳家洛笑道:「你家主人倒也不是俗人。你回去對他說,湖上桂子飄香,素月分輝,如有雅興,請來聯句談心,共謀一醉。我在這裡等他便是。」
白振今日眼見皇上對這人十分眷顧,恩寵異常,如得罪了他,說不定皇上反會怪罪。可是他夜驚聖駕,不捕拿回去如何了結?只是附近沒有船隻,無法追入湖中,只得奔回去稟告乾隆。
乾隆沉吟了一下,說道:「他既然有此雅興,湖上賞月,倒也是件快事,你去對他說,我隨後就來。」白振道:「這批人都是亡命之徒,皇上萬金之體,以臣愚見,最好不要涉險。」乾隆道:「快去。」白振不敢再說,忙騎馬奔到湖邊,見先前划槳的那人抱膝坐在船頭,似是在等他消息,便大聲道:「對你家主人說,我們主人就來和他賞月談話。你們預備接駕吧!」
白振回去復命,走到半路,只見御林軍的驍騎營、護軍營、前鋒營各營軍士正開向湖邊,再走一會兒,杭州駐防的旗營、水師也都到了。白振心想:「皇上不知怎樣看中了這小子,為了和他賞月,興師動眾地調遣這許多人。」忙趕回去,布置侍衛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