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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中腳步急速,常赫志奔了進來,說道:「總舵主,外面御林軍到了,咱們要不要接仗?」徐天宏道:「打硬仗不利,咱們退吧。」陳家洛道:「好,大家退出去。」
趙半山與周仲英在鐵閘機關上又撳又拉,弄了半天,始終紋絲不動,聽得陳家洛下令,只得向外奔出。在花園中忽見一個艷裝少婦,神色倉皇,正自東躲西閃。陳家洛道:「拿下!」周綺一把拖住,拉了出去。
到得提督府外,只見人頭聳動,亂成一團,官兵與會眾擠在一起。陳家洛以紅花會切口叫道:「馬上退卻,大夥到武林門外聚集。」眾人齊聲應令,各路人馬向北退去。官兵一時摸不著頭腦,也不追趕。群雄功敗垂成,在路上紛紛議論。出得城來,陳家洛叫道:「到城北山里煮飯吃了,再商善策。」
周綺所率會眾正帶有大批鑊子,另有數十名會眾採辦米糧菜餚,在樹林中煮起飯來。趙半山安慰駱冰道:「四弟妹你儘管放心,不把四弟平安救出,咱們誓不為人。」眾人大罵張召重十惡不赦,兩次相救都給他壞事。大家又猜那蒙面人不知是誰,他指點監禁文泰來的所在,明明是朋友,怎地不肯露面,又助李可秀逃走,實是費解。
正談論間,忽然林外傳來「我武——維揚——」「我武——維揚——」的趟子聲。楊成協道:「鎮遠鏢局的鏢到了。」駱冰罵道:「鎮遠鏢局罪大惡極,那姓童的雖給七哥殺了,仍不能消我心頭之恨。這次算他運氣,保了總舵主家裡的東西,否則不去奪來才怪呢。」
徐天宏把陳家洛拉在一旁,說道:「咱們今天這一鬧,說不定皇帝心慌,提早害了四哥。」陳家洛皺眉道:「這一著實不可不防。」徐天宏道:「目前別無他法,只能搶他的玉瓶。」陳家洛不解,說道:「玉瓶?」徐天宏道:「不錯,剛才十二弟說,回部送了一對玉瓶來求和,就由鎮遠鏢局護送。皇帝既已派出大軍西征,講和是一定不肯的,不講和就得還他們的玉瓶,否則豈不失信於天下?皇帝老兒最愛戴高帽,要面子,這種事情是很有顧忌的。」陳家洛道:「咱們拿到玉瓶,就去對他說,你動四哥一根毫毛,咱們就打碎玉瓶。」徐天宏道:「正是!就算不能用玉瓶換四哥,至少也可多拖得幾日,這對回部木老英雄也有好處。」陳家洛喜道:「好,咱們就鬥鬥這威震河朔王維揚。」
威震河朔王維揚今年六十九歲,自三十歲起出來闖道走鏢,以一把八卦刀、一對八卦掌打遍江北綠林無敵手。他手創的「鎮遠鏢局」在北方紅了三十多年,經過不少大風大浪,始終屹立不倒。綠林中有言道:「寧見閻王,莫碰老王。」見到他的鏢旗,膽子大的,也不過遠遠瞧上一眼而已。他本想到明年七十大壽時封刀收山,得個福壽全歸,哪知今年奉兆惠將軍之命護送回部聖物可蘭經卻出了亂子,不但聖物被劫,還死傷多名得力鏢頭。這次奉命護送玉瓶,兵部指名要他親自出馬。王維揚年紀雖老,功夫可沒擱下,知道這次差使事關重大,不敢輕忽。從各處鏢局調來六名好手,朝廷還派了四名大內侍衛、二十名御林軍護送,連同回人使者南來,一路上戒備森嚴,倒也平安無事。
這天快到午牌時分,到了一座大鎮。離杭州城已不過十里路。大夥走進一家大飯鋪,點了菜。此去人煙稠密,已保得定沒有亂子,眾人興高采烈,都在談論到了杭州之後,如何好好地玩樂。
正說得口沫橫飛,忽然門外一聲馬嘶,聲音清越。韓文沖聽得特別刺耳,忙搶出門去,只見自己那匹愛馬從門外緩緩走過,馬上卻堆滿了硬柴,良駒竟被屈作負柴的牲口。韓文沖又疼又氣,又是歡喜,急躍而出,伸手便拉馬韁。馬後跟著一個鄉下人,在馬臀上打了一鞭,隨即跳上馬背,坐在柴上。韓文沖一下沒拉住,那馬已躍出數丈。馬背那人叫了聲「啊喲!」似乎坐得不穩,搖搖欲墜。韓文沖不舍,發步急追,那馬轉了個彎,奔入林中去了。韓文沖哪裡還管什麼「遇林莫入」的戒條,直追入林去。
眾鏢頭見他追趕一個鄉民,也不在意。鏢頭汪浩天笑道:「韓大哥想他那匹白馬想瘋啦,路上一見到毛色稍微白淨的馬匹就要追上去瞧個明白。明兒回家見到韓大嫂一身細皮白肉,怕也會疑心是他的馬,一跳就這麼跨上去……」眾人樂得哈哈大笑。
正取笑間,店小二一連聲地招呼:「張大爺,你這邊請坐,今兒怎麼有空出來散心?」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身穿藍長衫紗馬褂,後面跟著四個家人,有的捧水菸袋,有的挽食盒,氣派豪闊。那張老爺坐定,店小二連忙泡茶,說道:「張老爺,這是虎跑的泉水,昨兒去挑來的,你嘗嘗這明前的龍井。」張老爺「嗯」了一聲,一口杭州官話,道:「你給來幾塊件兒肉,一碗蝦爆鱔,三斤陳紹。」店小二應了下去,一會兒酒香撲鼻,端了出來。
王維揚道:「韓老弟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趟子手孫老三正要回答,忽然門外踢踏踢踏拖鞋皮響,走進一個矮小漢子,後面跟著一個大姑娘,一個壯年漢子,三人都是走江湖的打扮。那矮子作了個四方揖,說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流落江湖,有一點小玩藝兒供各位酒後一笑。玩得好,請各位隨意賞賜。玩得不好,多多包涵。」拿起一隻茶杯在桌面一頓,取下頭上的破氈帽往上一蓋,喝聲:「變!」氈帽揭起,茶杯竟然不見,他揚了揚氈帽,帽中並無茶杯。眾人明知戲法都是假,可是竟看不出他的手法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