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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話不易聽懂,周綺也不理會。陳家洛等向榜文瞧去,果是福建省里藩台衙門催繳錢糧的告示,說道大軍西征,糧餉急如星火,刁民抗拒不繳,嚴懲不貸。一名戴枷的男子叫道:「行行好啊!我們又不是不繳糧,一時三刻要繳幾十兩銀子,殺了我頭也拿不出啊!」一名差役一鞭向他打去,喝道:「你再叫,當真便殺了你頭!」他舉鞭欲待再打,周綺搶過去抓住鞭子。
徐天宏叫道:「綺妹,且慢!」周綺放開皮鞭,問道:「怎麼?」徐天宏指著榜文道:「這方藩台名叫方有德!」低聲道:「不知是不是那個得他媽的屁。」
一行人上了一家飯店,酒保斟上酒來,徐天宏向陳家洛道:「總舵主,求你准許我報仇雪恨!」陳家洛道:「七哥請說!」徐天宏道:「這方有德或許就是我的大仇人,他先前在我們浙江紹興府做知府,害死了我全家,我一直找他不到,報不了大仇,原來卻在這裡,不過是不是真的是他……先要查個清楚……」周綺氣憤憤地道:「不用查了,這種狗官,殺了也不會殺錯!」陳家洛緩緩搖頭,說道:「如果真是此人,七哥的全家大仇,當然是要報的。這方有德有多大年紀了?」徐天宏道:「算來該有六十多了。」陳家洛道:「今日要是放過了他,別讓他生一場病,一命嗚呼……」周綺大聲道:「那他的大仇永遠報不了啦!」
陳家洛沉吟道:「咱們正有大事在身,七哥,咱們得定個計較,既要殺了這姓方的報仇,又別牽纏紅花會在內。」徐天宏道:「正是!咱們還得劫了福建的錢糧,好讓去打回部的大軍開拔不了。」陸菲青道:「正該如此,不過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也是有的。徐賢侄,咱二人去縣衙門查訪明白,瞧這方有德是否正是你的仇人。」徐天宏道:「多承指點,小侄就跟陸師伯去查。」
各人匆匆用過酒飯,陳家洛率領眾人去住了客店,徐天宏跟隨陸菲青出外探查。周綺掛念徐天宏報仇之事,坐立不安,不斷踱到客店門口等候。傍晚時分,徐天宏先行快步回來,向周綺做個殺頭的手勢,說道:「就是這奸賊!」周綺跳起身來,叫道:「好極了!」徐天宏忙道:「別跳!小心你的肚子。」
他走進陳家洛的上房,低聲道:「總舵主,我跟陸老前輩瞧得明白,這方藩台左臉上有老大一塊黑記,正是害死我全家的奸賊,決計錯不了。陸老前輩做事把細,還叫了十四弟去,他會說福州鄉談,到縣衙門找了個頭兒,送了二十兩銀子求他辦件小事,還請他喝酒,打聽明白,這方藩台本來在浙江做知府,有功升了鹽道、糧道,幾年前調到福建來做了藩台。」陳家洛道:「那就錯不了,咱們今晚動手!七哥,請你去請陸老前輩來,大家合計合計。」
徐天宏大喜,出去請陸菲青。余魚同跟著進房,說道:「總舵主,我還打聽到一個稀奇消息,京里有五名武官、侍衛什麼的,說有緊急特旨,從北京趕到福州來尋方藩台,得知他出差到了德化,又趕來德化。至於是什麼特旨,縣衙里當差的職司低微,就不知道了。」陸菲青也說看來北京來人似乎來頭不小。陳家洛聽說是北京來的特旨,登時就想:「說不定跟咱們圖謀的大事有關。」一時沉吟不語。
余魚問拍手笑道:「還有一件大運氣!我到縣衙門去偷偷張了一下,這五名武官中倒有兩個是老相好,一個是叫做瑞大林的,還有一個總兵成璜,是到過鐵膽莊去捉拿四哥的,我去跟四哥一說,他定要高興得跳起來。咱們兩件大仇一齊報,真正妙極,妙之極矣!」陳家洛道:「十四弟,你和九哥一起去縣衙外望望風,別讓這幾名奸賊走了。倘若這幾名武官傳的特旨是調動兵馬什麼的,暫且別打草驚蛇。」徐天宏點頭道:「私仇事小,咱們先當顧全大局。皇帝如真能信守盟約,多半須得在各省調兵遣將。」陳家洛點頭道:「但願如此,七哥深明大義。咱們要抓到這五名武官,問明真相,當於大局有利。」
當下陳家洛發令,眾人來到德化縣衙之外,余魚同正要進去探問訊息,忽聽得馬蹄聲響,十餘騎從衙門中疾馳而出,領先數人頂戴中有紅藍領子,乃是高位武官,文泰來認得其中一人正是成璜,不由得目眥欲裂。眼見一行人往東而去,群雄紛紛上馬,出德化城東門疾追。奔了三四十里,在一家飯鋪中打尖,詢問飯鋪夥計,知道成璜等過去不久。文泰來道:「我這馬腳力快,衝上去攔住五個狗賊。」駱冰道:「他們有五個,別落了單。諒他們也逃不了。」文泰來知道妻子自從他身遭危難,對他照顧特別周到,也不忍讓她擔心,於是與眾人一齊追趕。
當晚群雄在仙遊歇夜,次日趕到郊尾,聽鄉人說五個武官已轉而向北。陳家洛笑道:「他們逃的路程真好,這裡向北正往莆田少林寺,咱們雖然趕人,可沒走冤枉路。」馳了數十里,天色將黑,離少林寺已近,群雄在望海鎮上找一家客店歇了。陸菲青、文泰來、衛春華、徐天宏、心硯等五人出去分頭打聽眾侍衛的下落。
文泰來查不到成璜等蹤跡,心中焦躁。這時天已入夜,蟬聲甫歇,暑氣未消,他祖開胸口,拿著一柄大葵扇不住扇風,走了一陣,迎風一陣酒香,前面是家小酒店,望見店門兀自開著,尋思正好喝幾碗冷酒解渴,走進店內,不覺一怔,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成璜、瑞大林及三名侍衛正在飲酒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