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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沅芷甚是奇怪,忙問:「師父,那是什麼?」陸菲青道:「那是鏢局裡趟子手喊的趟子。每家鏢局子的趟子不同,喊出來是通知綠林道和同道朋友。鏢局走鏢,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領,鏢頭手面寬,交情廣,大家賣他面子,這鏢走出去就順順利利。綠林道的聽得趟子,知是某人的鏢,本想動手拾的,礙於面子也只好放他過去。這叫做『拳頭熟不如人頭熟』。要是你去走鏢哪,嘿,這樣不上半天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領再大十倍,那也是寸步難行。」李沅芷一聽,敢情師父是借題發揮,在教訓人啦,心道:「我幹嗎要去走鏢哪?」可是不敢跟師父頂嘴,笑道:「師父,我是錯了嘛!師父,那喊的是什麼鏢局子啊?」陸菲青道:「那是北京鎮遠鏢局,北方可數他最大啦。奉天、濟南、開封、太原都有分局。總鏢頭本是威鎮河朔王維揚,現下總有七十歲了吧?聽他們喊的趟子仍是『我武維揚』,那麼他還沒告老收山。唉,見好也該收了,鎮遠鏢局發了四十年財,還不知足麼?」
李沅芷道:「師父識得他們總鏢頭麼?」陸菲青道:「也會過面。此人憑一把八卦刀、一對八卦掌,當年打遍江北綠林無敵手,也真稱得上威震河朔!」李沅芷很是高興,道:「他們鏢車走得快,待會兒趕了上來,你給我引見,讓我見見這位老英雄。」陸菲青道:「他自己怎麼還會出來?真是傻孩子。」
李沅芷老是給師父數說,滿不是味兒,她知自己江湖上的事情全然不懂,心裡嘀咕:「我不懂,就說給我聽嘛,幹嗎老罵人家?」拍馬追上騾車去和母親說話解悶,回頭一看自己的馬,尾巴給駝子弄斷了,也不禁暗暗吃驚。心想一掌打斷一桿槍並不稀奇,馬尾巴是軟的,怎能用手割斷?勒馬想等師父上來請問,一轉念間,又賭氣不問了,追上了曾圖南,道:「曾參將,我的馬尾巴不知怎麼斷了,真難看。」說著嘟起了嘴。曾圖南知她心意,道:「我這坐騎不知怎麼搞的,今兒老是鬧倔脾氣,說什麼也制它不了。小姐騎術好,勞你的駕,幫我治一下行麼?」李沅芷謙遜一句:「怕我也不成。」兩人換了坐騎。曾參將那馬其實乖乖的,半點脾氣也沒有。曾參將還贊一句:「小姐,真有你的,連馬也服你。」
李夫人怕大車走快了顛簸,是以這隊人一直緩緩而行。但聽得鏢局的趟子聲越喊越近,不一會兒,二十幾匹騾馱趕了上來。
陸菲青怕有熟人,背轉了身,將一頂大草帽遮住半邊臉,偷看馬上鏢師。七八名鏢師縱馬經過,只聽一名鏢師道:「聽韓大哥說,焦文期焦三哥已有了下落。」陸菲青吃了一驚,回頭看那鏢師,晃眼間只看到他滿臉鬍子,黑漆漆的一張長臉,等他擦身而過,見他背上負著一個紅布包袱,還有一對奇形兵器,竟是外門中的利器五行輪,尋思:「遮莫關東六魔做了鏢師?」關東六魔除焦文期外,其餘五人都未見過,只知盡皆武藝高強,五魔閻世魁、六魔閻世章都使五行輪,外家硬功夫甚是了得。
他心下盤算,這次出門來遇到不少武林高手,鎮遠鏢局看情形真的是在走鏢,那也罷了,另外那些人倘若均是為己而來,可不免凶多吉少,避之猶恐不及,偏偏這個女弟子少不更事,不斷去招惹人家。不過看情形又不像是為自己而來,趙半山是好朋友,決不致不念舊情。那麼他們一批一批西去,又為何來?
李沅芷和曾參將換了坐騎,見他騎了沒尾巴馬,暗自好笑。勒定了馬等師父過來,笑道:「師父,怎麼對面沒人來了?從昨天算起,已有五對人往西去了,我倒真想再見識見識幾位英雄好漢。」
一句話提醒了陸菲青,他一拍大腿,說道:「啊,老糊塗啦,怎麼沒想到『千里接龍頭』這回事。」只因心中掛著自己的事,盡往與自己有關的方面去推想,哪知全想岔了。李沅芷道:「什麼『千里接龍頭』?」陸菲青道:「那是江湖上幫會裡最隆重的禮節,通常是幫會中行輩最高的六人,一個接著一個前去迎接一個人,最隆重的要出去十二人,一對一對地出去。現今已過了五對,那麼前面一定還有一對。」李沅芷道:「他們是什麼幫會?」陸菲青道:「這可不知道了。」又道:「你看西川雙俠和那駝子都是這幫會的,聲勢當真非同小可。千萬別再招惹,知道麼?」李沅芷嘴上答應,心中可大不服氣,一心要看看前面來的又是何等樣人。
午時打過了尖,對面仍無人來,陸菲青暗暗納罕,覺得事出意外,難道所料不對?心想連趙半山都是這幫會中人,這幫會自是十分了不起,自己十年來隱姓埋名,與江湖朋友不通聲氣,江湖上的大事全無知聞,真正是老得不中用了。正自暗暗嘆氣,豈知前面沒人來,後面倒來了人,只聽得一陣駝鈴響,塵土飛揚,一大隊沙漠商隊趕了上來。
待得漸行漸近,只見數十匹駱駝夾著二三十匹馬,乘者都是回人,高鼻深目,滿臉濃須,頭纏白布,腰懸彎刀。回族商人從回部到關內做生意,事屬常有,陸菲青也不以為意。突然間眼前一亮,一個黃衫女郎騎了一匹青馬,縱騎小跑,輕馳而過。那女郎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光彩照人,當真是麗若冬梅擁雪,露沾明珠,神如秋菊披霜,花襯溫玉,兩頰暈紅,霞映白雲,雙目炯炯,星燦月朗。
陸菲青見那回族少女人才出眾,不過多看了一眼,李沅芷卻瞧得呆了。她自幼生長西北邊塞,一向也沒見過幾個頭臉齊整的女子,更別說如此好看的美人了。那少女和她年事相仿,大約也是十八九歲,腰插匕首,長辮垂肩,一身鵝黃衫子,頭戴金絲繡的小帽,帽邊插了一根長長的翠綠羽毛,革履青馬,旎旖如畫。那黃衫女郎縱馬而過,李沅芷情不自禁,催馬跟去,目不轉瞬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