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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召重哈哈大笑,說道:「我只道紅花會雖然犯上作亂,總還講江湖上道義。哪知竟是沒信沒義的匪類!」
陳家洛手一擺,道:「七哥,他不和我見個輸贏,死不甘心。姓張的,不論你使什麼奸計,今日要想逃命,那叫做痴心妄想。你上來!」張召重凝碧劍一抖,說道:「究竟還是你爽快,露兵刃吧!」陳家洛道:「用兵刃勝你,算得什麼英雄?我就是空手接著。」他自在玉宮中悟到上乘武功之後,自忖已有勝得張召重的把握。
張召重大喜,有了這可乘之機,哪肯放過,忙道:「要是我用劍勝不得你空手,我當場自刎,用不到旁人再動手。要是我勝了你呢?」陳家洛道:「那自有別位前輩和兄弟們接上。你是盼我說:勝了我就放你走路。嘿嘿,到了今天,你還不知已經惡貫滿盈麼?」張召重長劍挺伸,喝、道:「人生在世,有誰不死?死活之事,張某也不放在心上。」陳家洛道:「在杭州提督府地牢之中,文四爺和我擒住你後饒你不死;獅子峰上、兆惠大營之外,又曾兩次饒你;日前在狼群,再救你一次性命。紅花會對你可算得仁至義盡。哪知你至死不悟,今日不論如何,決不能再饒了。」張召重道:「你上吧,我也讓你四招不還手就是。」陳家洛道:「好!」縱身而上,劈面兩拳。張召重矮身躲了開去,果然沒有還手。
陳家洛右腳橫踩,乘張召重縱起身來,突然左腿鴛鴦連環,跟著右腿橫掃。照一般拳術,對手既然躍起,自然繼續攻他身子,使他身在空中,難以躲避,但陳家洛這一腿卻踢在他腳下空處,只是時刻拿捏極准,敵人落下時剛好湊上。這正是「百花錯拳」中的精微之著,令人難以逆料。袁士霄見愛徒將自己所創拳術運用得十分巧妙,甚是得意,轉頭向關明梅道:「怎樣?」陳正德接口道:「果然不凡!」
張召重見陳家洛突使怪招,不及閃避,只得一劍「斗柄南指」,向他胸口刺去。陳家洛收腿側身,兩下讓過。章進罵道:「無恥奸賊,你說讓四招,怎麼又還手了?」張召重臉一沉,更不打話,凝碧劍寒光起處,嗤嗤嗤一陣破空之聲,向陳家洛左右連刺。
陸菲青暗暗心驚:「這惡賊劍法竟如此精進,當年師父壯盛之時,似也沒如此快捷。」提劍在手,凝神望著陳家洛,只要他稍有失利,立即上前相救。只見兩人愈打愈快,陳家洛的人影在劍光中穿來插去,張召重柔雲劍法雖精,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旁邊余魚同和駱冰扶著李沅芷,這時她已悠悠醒轉,只覺臂上胸口,陣陣劇痛,睜眼見到余魚同扶著自己,心中大慰。余魚同道:「痛得還好麼?待會請陸師叔給你接骨,你忍一忽兒。」李沅芷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
香香公主拉著姊姊的手,道:「他怎麼不用兵器?勝得了麼?」霍青桐道:「咱們有這許多人,不用怕。」心硯焦急萬分,恨不得衝過去插手相助,問霍青桐道:「姑娘,你說公子沒危險麼?」霍青桐記起前事,白了他一眼,轉頭不理。心硯大急,想要分辯謝罪,一雙眼卻不敢離開陳家洛身上。
文泰來虎目圓睜,眼光不離凝碧劍的劍尖。衛春華雙鉤鉤頭已被削斷,但仍緊緊握在手中,全身便如是一張拉滿了的弓一般。駱冰腕底扣著三柄飛刀,眼光跟著張召重的後心滴溜溜地打轉。
李沅芷又再睜開眼來,忽然輕輕驚呼,向東指去。余魚同轉頭望去,只見面前出現了一片奇景:遠處一座碧綠的大湖,水波清漪,湖旁白塔高聳,屋宇櫛比,竟是一座大城。余魚同一驚跳起,但隨即想到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景色雖奇,卻儘是虛幻。其餘各人凝神觀戰,都沒見到。
李沅芷道:「那是什麼啊?咱們回到了杭州嗎?」余魚同低聲道:「那是太陽光反射出來的幻象。你閉上眼養一會兒神吧。」李沅芷道:「不,這寶塔是杭州雷峰塔。我跟爹爹去玩過的。爹爹呢?我要爹爹。」余魚同允她婚事,本極勉強,只是為了要給恩師報仇,一切全顧不到了,這時見她身受重傷,神志模糊,憐惜之念不禁油然而生,輕輕拍著她手背道:「咱們這就動身回去,我跟你去見你爹爹。」李沅芷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忽問:「你是誰?」余魚同見她雙目直視,臉上沒一點血色,害怕起來,答道:「我是你余師哥,咱倆今兒定了親啊。以後我一定好好待你。」李沅花垂下淚來,叫道:「你心裡是不喜歡我的,我知道。你快帶我見爹爹去,我要死啦。」眼望遠處幻象,道:「那是西湖,我爹爹在西湖邊上做提督,他……他……你認識他麼?」
余魚同心裡一陣酸楚,想起她數次救援之德,一片痴情,自己卻對她不加理睬,要是她傷重而死,如何是好?一時忘情,伸手把她摟在懷電,低聲道:「我心裡是真正愛你的,你不會死。」李沅芷嘆了口氣。余魚同道:「快說:『我不會死!』」李沅芷胸口一陣劇痛,又暈了過去。張召重恨怒之下,這一掌勁力凌厲,她斷臂之餘,胸口更受震傷。
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
這時張召重和陳家洛翻翻滾滾,已拆了一百餘招。初時陳家洛的百花錯拳變招迭出,張召重又在強敵環伺之下,不免氣餒,手中雖有兵刃,卻也不敢莽進,既要解拆對方古怪繁複、不成章法的拳術,又要找尋空隙,想一舉將他擒住,再見陸菲青、駱冰、霍青桐等人手中似都扣著暗器,於是更加嚴守門戶,不敢露出絲毫空隙,以防旁人暗襲,這樣一分神,雙方打成了平手。再拆數招,張召重心想:「再耗下去,是何了局?就算勝了對手,他們和我車輪大戰,打不死我,也把我拖得累死。」這時對百花錯拳的格局已大致摸熟,即使對方突使怪招,也可應付得了,膽子既壯,劍法忽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