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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稱姓孟,名健雄,是鐵膽周仲英的大弟子。當下把文泰來三人又迎進莊去,言語十分恭敬殷勤。宋善朋在旁看著很不得勁兒。賓主坐下,重新獻茶,一名莊丁出來在孟健雄耳邊說了幾句話。孟健雄站起身來,道:「我家師娘請這位女英雄到內堂休息。」
駱冰跟著莊丁入內,走到穿堂,另有一名婢女引著進去。老遠就聽得一個女人大聲大氣地道:「啊喲,貴客降臨,真是失迎!」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大踏步出來,拉著駱冰的手,很顯得親熱,道:「剛才他們來說,有紅花會的英雄來串門子,說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正懊惱,幸好現下又賞臉回來,我們老爺子這場歡喜可就大啦!快別走,在我們這小地方多住幾天。你們瞧,」回頭對幾個婢女說:「這位奶奶長得多俊。把我們小姐都比下去啦!」駱冰心想這位太太真是口沒遮攔,說道:「這位不知是怎麼稱呼?小妹當家的姓文。」那女人道:「你瞧我多糊塗,見了這樣標緻的一位妹妹,可就樂瘋啦!」她還是沒說自己是誰。一個婢女道:「這是我們大奶奶。」
這女人是周仲英的續弦。周仲英前妻生的兩個兒子,都因在江湖上與人爭鬥,先後喪命。這位繼室夫人生了一個女兒周綺,今年十八歲,生性魯莽,常在外面鬧事。周仲英剛才匆匆忙忙地出去,就為了這位大小姐又打傷了人,趕著去給人家賠不是。這奶奶生了女兒後就一直沒再有喜,周仲英心想自己年紀這麼一大把,看來是命中注定無子的了,哪知在五十四歲這年上居然又生了個兒子。老夫婦晚年得子,自是喜心翻倒。親友們都恭維他是積善之報。
坐定後,周大奶奶道:「快叫少爺來,給文奶奶見見。」一個孩子從內房出來,長得眉清目秀,手腳靈便。駱冰料想他已學過幾年武藝。這孩子向駱冰磕頭,叫聲「嬸嬸」。駱冰握住他的手,問幾歲了,叫什麼名字。那孩子道:「今年十歲了,叫周英傑。」駱冰把左腕上一串珠子褪下,交給他道:「遠道來沒什麼好東西,幾顆珠子給你鑲帽兒戴。」周大奶奶見這串珠子顆顆又大又圓,極是貴重,心想初次相見,怎可受人家如此厚禮。又是叫嚷,又是嘆氣,推辭了半天無效,只得叫兒子磕頭道謝。
正說話間,一個婢女慌慌張張地進來道:「文奶奶,文爺暈過去啦。」周大奶奶忙叫人請大夫。駱冰快步出廳,去看丈夫。原來文泰來受傷甚重,剛才一生氣,手捏銀餅又使了力,一股勁支持著倒沒什麼,一松下來可撐不住了。駱冰見丈夫臉上毫無血色,神志昏迷,心中又疼又急,連叫「大哥」,過了半晌,文泰來方悠悠醒來。
孟健雄急遣莊丁趕騎快馬到鎮上請醫,順便報知老莊主,客人已經留下來了。他一路囑咐,跟著莊丁直說到莊子門口,眼看著莊丁上馬,順著大路奔向趙家堡。正要轉身入內,忽見莊外一株柳樹後一個人影一閃,似是見到他而躲了起來。
他不動聲色,慢步進莊,進門後飛奔跑上望樓,從牆孔中向外張望。只見柳樹之後一個腦袋探將出來,東張西望,迅速縮回,過了片刻,一條矮漢輕輕溜了出來,在莊前繞來繞去,走得幾步,又躲到一株柳樹之後。孟健雄見那人鬼鬼祟祟,顯非善類,眉頭一皺,走下望樓,把周英傑叫來,囑咐了幾句。周英傑大喜,連說有趣。
孟健雄跑出莊門,大笑大嚷:「好兄弟,我怕了你,成不成?」向前飛跑。周英傑在後緊追,大叫:「看你逃到哪裡去?輸了想賴,快給我磕頭。」孟健雄向他打躬作揖,笑著討饒。周英傑不依,伸出兩隻小手要抓。孟健雄直向那矮漢所躲的柳樹後奔去,那漢子出其不意,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假裝走失了道:「喂,借光,上三道溝走哪條路呀?」孟健雄只作不見,嘻嘻哈哈地笑著,直向他衝去,當胸一撞,那人仰天一跤摔出。
這矮漢子正是鎮遠鏢局的童兆和。他記掛著駱冰笑靨如花的模樣,雖然吃過文泰來的苦頭,但想:「老子只要不過來,這麼遠遠地瞧上幾眼,你總不能把老子宰了。」是以過不多時,便向駱冰的房門瞟上幾眼。待見她和文泰來、余魚同出店,知道要逃,忙騎了馬偷偷跟隨。他不敢緊跟,老遠地盯著,眼見他們進了鐵膽莊。過了一會,遠遠望見三人出得莊來,不知怎麼又進去了,這次可老不出來。他想探個著實,回去報信,倒也是功勞一件,別讓人說淨會吃飯耍貧嘴,不會辦事。正在那裡探頭探腦,不想孟健雄猛衝過來。他旁的本事沒什麼,為人卻十分機警,知道行藏已給人看破,這一撞是試功夫來啦。當下全身放鬆,裝作絲毫不會武功模樣,摔了一跤,邊罵邊哼,爬不起來。好在他武功本就稀鬆,要裝作全然不會,相差無幾,倒也算不上是什麼天大難事。
孟健雄連聲道歉,笑著道:「我跟這小兄弟鬧著玩,不留神撞了尊駕,沒跌痛麼?」童兆和叫道:「這條胳臂痛得厲害,啊喲!」孟健雄伸手把他拉起,道:「請進去給我瞧瞧,我們有上好治傷膏藥。」童兆和無法推辭,只得懷著鬼胎,一步一哼地跟他進莊。
孟健雄把他讓進東邊廂房,問道:「尊駕上三道溝去嗎?怎麼走到我們這兒來啦?」童兆和道:「是啊,我正說呢,剛才一個放羊的娃子冤我啦,指了這條路,他奶奶的,回頭找他算帳。」孟健雄冷冷地道:「也不定是誰跟算帳呢。勞您駕把衫兒解開吧,我給你瞧一下傷。」童兆和到此地步,不由得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