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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魚同見那驢子雖只幾十斤重,就如一頭大狗一般,但能負在肩頭而跑得疾逾奔馬,卻非具深湛武功不可。忙上前行了一禮,說道:「我這個師妹很是頑皮,老前輩別跟她一般見識。請你指點路徑,待晚輩們去找便是,可不敢勞動你老大駕。」那人笑道:「我輸了,怎麼能賴?」轉過驢頭,叫道:「跟我來吧!」余魚同見他肯一同前去,心中大喜。他知關東三魔武功驚人,和自己又結了深仇,若在大漠之中撞到,可實是一樁禍事,有這武功高強的大鬍子回人相助,就不怕了。
三人並轡緩緩而行。余魚同請教他姓名,那人微笑不答,不住瘋瘋癲癲地說笑話,可是妙語如珠,莊諧並作,或諷或嘲,連李沅芷聽了也不禁暗自欽佩。
跛腳驢子走得極慢,行了半日,不過走了三十里路,只聽後面鸞鈴響處,徐天宏和周綺趕了上來。余魚同給他們引見道:「這位是騎驢大俠,他老人家帶我們去找關東三魔。」徐天宏聽他說得恭敬,忙下馬行禮。那人也不回禮,笑道:「你老婆該多歇歇了,幹嗎還這般辛苦趕道啊?」徐天宏愕然不解。周綺卻面上一紅,揚鞭催馬,向前疾奔。
那人熟識大漠中道路,傍晚時分領他們到了一個小鎮。將走近時,只見雞飛狗走,塵揚土起,原來一大隊清兵剛剛開到,眾回人拖兒攜女,四下逃竄。徐天宏奇道:「清兵大部就殲,少數的殘餘也都已被圍,怎麼這裡又有清兵?」說話之間,迎面奔來二十餘個回民,後面有十餘名清兵大聲吆喝,執刀追來。那些回民突然見到騎驢的大鬍子,大喜過望,連叫:「納斯爾丁·阿凡提,快救我們!」徐天宏等不懂他們說些什麼,只聽見他們不住叫「納斯爾丁!阿凡提」,想來就是他的名字了。阿凡提叫道:「大家逃啊!」一提驢韁,向大漠中奔去,眾回人和清兵隨後跟來。
奔了一段路,距小鎮漸遠,幾名回人婦女落了後,被清兵拿住。周綺忍耐不住,拔刀勒馬,轉身砍去,呼呼兩刀,將一名清兵的腦袋削去了一半。其餘清兵大怒,圍了上來。徐天宏、余魚同、李沅茁一齊回身殺到。周綺突然胸口作惡,眼前金星亂舞。一名清兵見她忽爾收刀撫胸,撲上來想擒拿,周綺「哇」的一聲,嘔吐起來,沒頭沒腦都吐在那清兵臉上。只見他伸手在臉上亂抹,周綺隨手一刀將他砍死,不覺手足酸軟,身子晃了幾晃。徐天宏忙搶過扶住,驚問:「怎麼?」
這時余魚同和李沅芷已各殺了兩三名清兵。其餘的發一聲喊,轉頭奔逃。阿凡提把背上鐵鍋提在手中,伸手一揮,罩在一名清兵頭上,叫道:「鍋底一個臭冬瓜!」李沅芷挺劍刺去,那清兵眼被蒙住,如何躲避得開,登時了帳。阿凡提提起鐵鍋,又罩住了第二名清兵,李沅芷跟著一劍。也不知他用什麼手法,鐵鍋罩下,清兵必定躲避不開。他鍋子一罩,李沅芷跟上一劍,片刻之間,兩人把十多名清兵殺得乾乾淨淨。李沅芷高興異常,叫道:「鬍子叔叔,你的鍋子真好。」阿凡提笑道:「你的切菜刀也很快。」
余魚同見李沅花殺了許多清兵,心想:「她爹爹是滿清提督,她卻毫無顧忌地大殺清兵。那麼她的的確確是決意跟著我了。」心中又喜又愁,不禁長嘆一聲。
這時徐天宏擒住了一名清兵,逼問他這隊官兵從何而來。那清兵跪地求饒,結結巴巴地半天才說清楚。原來他們是從東部開到的援軍,聽說兆惠大軍兵敗,正分批兼程赴援。徐天宏從回民中挑了兩名精壯漢子,請他們立即到葉爾羌城外去向木卓倫報信,以便布置應敵,兩名回人答應著去了。徐天宏在那清兵臀上踢了一腳,喝道:「滾你的吧!」那清兵沒命地狂奔而去。
徐天宏回顧愛妻,見她已神色如常,不知剛才何以忽然發暈,問道:「什麼地方不舒服?」周綺臉上一陣暈紅,轉過了頭不答。阿凡提笑道:「母牛要生小牛了,吃草的公牛會歡喜得打轉,可是吃飯的公牛啦,卻還在那兒東問西問。」徐天宏大喜,滿臉堆歡,笑問:「老前輩你怎知道?」阿凡提笑道:「這也真奇怪。母牛要生小牛,公牛不知道,驢子卻知道了。」眾人哈哈大笑,余魚同便向兩人道喜,大夥上馬繞過小鎮而行。
到得傍晚,眾人扎了帳篷休息。徐天宏悄問妻子:「有幾個月啦?我怎不知道?」周綺笑道:「你這笨牛怎會知道。」過了一會,道:「咱們要是生個男孩,那就姓周。爹爹媽媽一定樂壞啦。可別像你這般一鑽古怪才好。」徐天宏道:「以後可得小心,別再動刀動槍啦。」周綺點頭道:「嗯,剛才殺了個官兵,血腥氣一衝,就忍不住要嘔,真受罪。」
第二天早晨,阿凡提對徐天宏道:「過去三十里路,就到我家。我有一個很美的老婆在那裡……」李沅芷插嘴道:「真的麼?那我一定要去見見。她怎麼會喜歡你這大鬍子?」阿凡提笑道:「哈哈,那是天大秘密。」對徐天宏道:「你老婆騎了馬跑來跑去,拳打腳踢,對肚裡那頭小牛隻怕不好。還是在我家裡休息,等咱們找到那幾個壞蛋,幹掉之後,再回來接她。」徐天宏連聲道謝。周綺本來不願,但想到自己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已死了,自己懷的孩子將來要繼承周家的香菸,也就答應了。
到了鎮上,阿凡提把眾人引到家裡,他提起鍋子,噹噹當一陣敲。內堂甩出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果然相貌甚美,皮膚又白又嫩,見了阿凡提,歡喜得什麼似的,口中卻不斷咒罵:「你這大鬍子,滾到哪裡去啦?到這時候才回家,你還記得我麼?」阿凡提笑道:「快別吵,我這可不是回來了麼?拿點東西出來吃啊,你的大鬍子餓壞啦。」阿凡提的妻子笑道:「你瞧著這樣好看的臉,還不飽麼?」阿凡提道:「你說得很對,你的美貌臉蛋兒是小菜,要是有點麵餅什麼的,就著這小菜來吃,那就更美啦。」她伸手在他耳上狠狠扭了一把,說道:「我可不許你再出去了。」轉身入內,搬出來許多麵餅、西瓜、蜜糖、羊肉饗客。李沅芷雖不懂他們夫婦說些什麼,但見他們打情罵俏,親愛異常,心中一陣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