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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塵心想:「讓他分心一下以免過悲,也是好的。」於是拾起劍來,兩人又斗。群雄見陳家洛步法飄逸,掌法精奇,似乎對剛才這訊息並不動心,互相俏悄議論。李沅正低聲在余魚同耳邊道:「男人家多沒良心,為了國家大事,心愛的人死了一點也不在乎。」余魚同吹著笛子,心想:「總舵主好忍得下,倘若是我,只怕當場就要瘋了。」

    無塵顧念陳家洛遭此巨變,心神不能鎮攝,不敢再使險招。兩人本來棋逢敵手,功力悉匹,無塵既有顧忌,兩招稍緩,立處下風。只見劍光掌影中,無塵不住後退,他一招不敢疾刺,收劍微遲,陳家洛左手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手腕,兩人手肌一碰,同時跳開。無塵叫道:「好,好,妙極!」

    陳家洛笑道:「道長有意相讓。」忽然一張口,噴出兩口鮮血。群雄盡皆失色,忙上前相扶。陳家洛悽然一笑,道:「不要緊!」靠在心硯肩上,進內堂去了。

    陳家洛回房睡了一個多時辰,想起今晚還要會見皇帝,正有許多大事要干,如何這般不自保重,但想到香香公主慘死,卻不由得傷痛欲絕。又想:「喀絲麗明明已答允從他,怎麼忽又自殺,難道是思前想後,終究割捨不下對我的情義?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無變故,決不至於今日自殺,內中必定別有隱情。」思索了一回,疑慮莫決,於是取出從回部帶來的回人衣服,穿著起來,那正是他在冰湖之畔初見香香公主時所穿,再用淡墨將臉頰塗得黝黑,對心硯道:「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心硯待要阻攔,知道無用,但總是不放心,悄悄跟隨在後。陳家洛知他一片忠心,也就由他。  

    大街上人聲喧闐,車馬雜沓,陳家洛眼中看出來卻是一片蕭索。他來到西長安街清真禮拜寺,逕行入內,走到大堂,俯伏在地,默默禱祝:「喀絲麗,你在天上等著我。我答允你皈依伊斯蘭教,決不讓你等一場空。」抬起頭來,忽見前面半丈外地下青磚上隱隱約約地刻得有字,仔細一看,是用刀尖在磚塊上劃的回文:「不可相信皇帝」,字痕中有殷紅之色。陳家洛一驚,低頭細看,見磚塊上有一片地方的顏色較深,突然想到:「難道這是喀絲麗的血?」俯身聞時,果有鮮血氣息,不禁大慟,淚如泉湧,伏在地下號哭起來。

    哭了一陣,忽然有人在他肩頭輕拍兩下,他吃了一驚,立即縱身躍起,左掌微揚待敵,一看之下又驚又喜,跟著卻又流下淚來。那人穿著回人的男子裝束,但秀眉微蹙,星目流波,正是翠羽黃衫霍青桐。原來她今日剛隨天山雙鷹趕來北京,要設法相救妹子,哪知遇到同族回人,驚聞妹子已死,匆匆到禮拜寺來為妹子禱告,見一個回人伏地大哭,叫著喀絲麗的名字,因此拍他肩膀相詢,卻遇見了陳家洛。

    正要互談別來情由,陳家洛突見兩名清宮侍衛走了進來,忙一拉霍青桐的袖子,並肩伏地。兩名侍衛走到陳家洛身邊,喝道:「起來!」兩人只得站起,眼望窗外,只聽得丁當聲響,兩名侍衛將劃著名字跡的磚塊用鐵鍬撬起,拿出禮拜寺,上馬而去。  

    霍青桐問道:「那是什麼?」陳家洛垂淚道:「要是我遲來一步,喀絲麗犧牲了性命,用鮮血寫成的警示也瞧不到了。」霍青桐問道:「什麼警示?」陳家洛道:「這裡耳目眾多,我們還是伏在地下,再對你說。」於是重行伏下,陳家洛輕聲把情由擇要說了。

    霍青桐又是傷心,又是憤恨,怒道:「你怎地如此糊塗,竟會去相信皇帝?」陳家洛慚愧無地,道:「我只道他是漢人,又是我的親哥哥。」霍青桐道:「漢人又怎樣?難道漢人就不做壞事麼?做了皇帝,還有什麼手足之情?」陳家洛哽咽道:「是我害了喀絲麗!我……我恨不得即刻隨她而去。」

    霍青桐覺得責他太重,心想他本已傷心無比,於是柔聲安慰道:「你是為了要救天下蒼生,卻也難怪。」過了一會兒,問道:「今晚雍和宮之宴,還去不去?」陳家洛切齒道:「皇帝也要赴宴,我去刺殺他,為喀絲麗報仇。」霍青桐道:「對,也為我爹爹、哥哥,和我無數同胞報仇。」

    陳家洛問道:「你在清兵夜襲時怎能逃出來?」霍青桐道:「那時我正病得厲害,清兵突然攻到,幸好我的一隊衛士捨命惡鬥,把我救到了師父那裡。」陳家洛嘆道:「喀絲麗曾對我說,我們就是走到天邊,也要找著你。」霍青桐禁不住淚如雨下。

    兩人走出禮拜堂,心硯迎了上來,他見了霍青桐,十分歡喜,道:「姑娘,我一直惦記著你,你好呀!」霍青桐這半年來慘遭巨變,父母兄妹四人全喪,從前對心硯的一些小小嫌隙,哪裡還放在心上,柔聲說道:「你也好,你長高啦!」心硯見她不再見怪,甚為欣慰。

    三人回到雙柳子胡同,天山雙鷹和群雄正在大聲談論。陳家洛含著眼淚,把在清真寺中所見的血字說了。陳正德一拍桌子,大聲道:「我說的還有錯麼?那皇帝當然要加害咱們。這女孩兒定是在宮中得了確息,才舍了性命來告知你。」眾人都說不錯,關明梅垂淚道:「我們二老沒兒沒女,本想把她們姊妹都收作乾女兒,哪知……」陳正德嘆道:「這女孩兒雖然不會武功,卻大有俠氣,難得,難得!」眾人無不傷感。

    陳家洛道:「待會雍和宮赴宴,長兵器帶不進去,各人預備短兵刃和暗器。酒肉飯菜之中,只怕下有毒物迷藥,決不可有絲毫沾唇。」群雄應了。陳家洛道:「今晚不殺皇帝,解不了心頭之恨,但要先籌劃退路。」陳正德道:「中原是不能再住的了,大伙兒去回部。」群雄久在江南,離開故鄉實在有點難捨,但皇帝奸惡兇險,人人恨之切齒,都決意撲殺此獠,遠走異域,卻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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