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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地方,是吉備真備一行人返回扶桑的船隊所在的海域。
因為原本已經許諾要去扶桑傳授佛法的天竺爛陀寺高僧竺法誡突然失蹤,換成了普照和尚率領一批弟子門人隨隊前往;因為半路上高仙芝和兩個和尚的突然出現,以及使節團中的道人被屠殺一空的事情,吉備真備這個有點奸詐、有點狡猾、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呆板有點滑稽但是不可否認他心中十分的清靈明白很多事情的扶桑使臣,在大隊人馬上了海船開往扶桑後,船隊剛剛走出碼頭上送行的江魚他們的視線,吉備真備就立刻下令船隊在海上徹查了一番,看看是否船隻被動了手腳。幾個時辰的忙碌後,檢查的結果是船隻沒有任何的問題,食物、飲水也沒有被做手腳,吉備真備這才放下心來,喝令船隊全速朝扶桑島前進。
但是,事情就是這樣古怪,按照這一片海域往年的情況,在深秋季節根本不可能出現大的海流,這一次吉備真備他們就碰到了這種情況。海上風極小,他們的船帆作用不大,而一股勢頭不小卻極寬的海流正從扶桑島的方向沖向了揚州城外的海域。船隊在海上行走了三天,卻還沒有走出多遠。天空又是灰沉沉的,有一種極其不詳的氣息在天地中潛伏。不只是吉備真備感到了一點不對勁,在那改裝成佛堂的海船上坐鎮的普照和尚,心中也有了一陣陣的心悸,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江魚他們幾個人在揚州城外一片僻靜的海灘無奈的等候著什麼的這個清晨,海面上突然起了極大的變故。首先是數十條海鯨、海豚極其驚恐的從海面下冒出頭來,倉皇的朝著遠處逃去;隨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飛魚掙脫了水面,撲騰著兩片有力的魚鰭,好似箭矢一樣朝著外海方向飛射,這些飛魚根本沒有注意到前方有什麼,數千條飛魚撞在了海船上,撞得頭破血流,有些魚更是被那衝力撞死。天空中開始出現一縷縷棉絮一樣的雲朵,雲朵的末端有捲曲的好似龍尾巴一樣的氣流痕跡,雲層好似向著海面壓下了數百丈,那黑漆漆的天空好似就在人的頭頂漂浮。海水變得有點發渾,一團團氣泡從海底直衝海面,發出了硫磺燃燒的氣味。
隨後,大風吹動起來,吹得船帆一陣『嘩啦』亂響。這風也不是來自於東南西北,而是好似憑空而生,憑空而落,讓人摸不清端倪。更有一些風柱是從天空直接朝著海面轟下來,『轟隆隆』的巨響中,幾隻被那風柱轟中的海船竟然直向海面下沉,海水都平齊了船甲板。到處都是艄公和水手驚恐的嚎叫聲,吉備真備的坐船上,那艄公喝令著水手擺出了香案,將船上備著的豬頭等三牲祭物丟進了海里,開始燒香膜拜,可是風卻益發大了,益發的古怪不可琢磨。那海面上漸漸的泛起了波紋,一片片數尺大小的白色浪頭在海面上很整齊的出現,好似一大片海域就是一條蛟龍背上的皮膚,這些小小的浪頭就是魚鱗一般整齊的朝著遠處涌去。
漸漸的天色黑了下來,一團團濃霧從海面上升起,那風吹得益發古怪,風過處,竟然發出了『哧溜、哧溜』的破空聲。偶爾幾道風柱撞擊在一起,那大風立刻轟然散開,好似炮彈在海面上爆炸,捲起一團團白生生的水花;也有那風柱撞在一起後卻突然匯合,形成了數道頂天立地的黑色龍捲風,在那船隊四周肆虐。巨量海水被那龍捲抽上天空,隨後無數雨點帶著大群大群的海魚『噼里啪啦』的落下,有些倒霉蛋居然被那天上落下的數尺大小的海魚砸得暈了過去。
吉備真備站在坐船的船頭,船隻在上上下下的劇烈顛簸,他驚恐的看著突然發生的這一切,嘴裡一連串的叫著苦。「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種天氣,沒有一點徵兆的,怎會這樣快的變天?這是怎麼回事?」突然,他身後一名扶桑武士『嗷嗷』一聲撲了過來,抓起吉備真備就往後面一跳。一條近丈長的金槍魚筆直的從天空落下,數尺長的好似鋼矛的嘴『咚』一聲穩穩的扎在了船甲板上,正好是吉備真備剛才站立的地方。大半個魚身都陷入了船體,若是吉備真備還在那裡,如今早就被捅了一個對穿。嚇得渾身冷汗直流的吉備真備猛地朝著那武士拍了幾巴掌,大聲說道:「回去我賞賜你家臣的身份!神靈啊,好大的魚!」
當然,也有讓吉備真備在這種近乎絕望的恐懼中感到欣喜的事情發生――幾個起碼千年氣候的大珍珠母貝不知道如何被那龍捲風抽上了天空,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坐船上,給他送來了十幾顆拳頭大小的珍奇寶珠,這也勉強撫慰了一下他那受傷的心靈。當然,這些明珠如今看起來,似乎並不能改善吉備真備的境遇,那風益發的大了。
突然間在那改造成佛堂的海船上,普照和尚念的誦經聲響起。隨著他漸漸的籠罩了整個海域的誦經聲,他身邊的十幾個門徒開始將攜帶的手抄經文一頁頁的拆開,迎風丟進了海風中。每一頁佛經丟出手,立刻化為一蓬金光隨風消散,隱約可見無數金色的文字在那風中飄散開來,每一頁佛經都讓那風的勢頭減弱了不少。漸漸的,普照和尚的聲音益發盛大,那佛堂上有一線線金光閃了出來。「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隨著一卷《楞嚴經》化為金光融入那海風中,肆虐的海面有漸漸平息的傾向,那海水也為之一清,驚恐畏懼的水手們也都漸漸的平息了心境,開始隨著普照和尚誦讀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