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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此語,裔昭竟淡淡地笑了。裔猷心中一震,按耐不住歡喜。

    “你這話,很對。”

    裔昭認可裔猷的說法,“聯姻一事,是主上提出來的,咱們裔家覺得這是莫大的榮耀。而你,竟然想要拒婚,就不怕得罪太多人,在這洵都難以立足?”

    裔猷道:“孩兒相信,母親您是不願意聯姻的。孩兒只希望母親高興,別的,就顧不上了。”

    他語氣堅定,說的真誠,就像真有那麼回事。

    裔昭道:“人心難測,人心不可說。你如此大膽,可是已經深思熟慮了?”

    裔猷道:“是。孩兒已經想明白,只要神女主動退婚,便不是咱們家的過錯。孩兒在外頭的名聲不好,也怕讓神族蒙羞。”

    裔昭悠悠道:“你可知道,這樣做是在逼我。”

    裔猷大驚,忙叩頭道:“孩兒不敢。”

    他想的到底簡單了些,他不明白裔昭與神熺那複雜微妙的關係,他不知裔昭今日的榮耀是如何踏過無數荊棘才得到的,他自然也不會明白,裔昭要如何揣摩神熺的心思,才能讓裔氏一族倖免於難。這種拒婚的心思,就是在置裔昭和裔氏於死地。

    裔昭自然不肯明說,她只是道:“你知道為家族著想,這很好。我亦明白你的想法,此時便不再追究了。只是,你要記著,你是我的養子,別亂來。”

    這算是警告了,裔猷雖心有不甘,也只能服服帖帖領受。他恭恭敬敬將裔昭送到門外,看著裔昭的肩輿消失在夜幕之中,這才轉身回去。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裔猷便換了一身夜行衣,把頭臉都蒙住,悄悄地出了門。夜色下的洵都,靜悄悄的,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格外清晰。

    裔猷快步前行,他出身巫族,按照規矩,該以巫術見長。他守著這一規矩,卻並沒有多大長進,只是身子骨稍微比常人更健壯些。因而,他也沒能發現身後的影子。

    轉過一個漆黑的巷子,裔猷聽到身後傳來打鬥聲,他立刻警覺起來。打鬥聲停止,兩個黑衣人出現在裔猷面前,他們比劃幾下,裔猷知道他們是自己人。

    三人一同進了一個院落,早有人出來迎接,走進屋子裡,裔猷摘下蒙面的黑巾,向在場的人抱拳致意。

    這些人,是翕教十八勛舊的子弟,不過是站在康氏的對立面。

    “怎麼那麼不小心?”

    一個老者厲聲喝問,旁人也跟著緊張起來。

    裔猷笑道:“學藝不精,見笑了。”

    老者吹著鬍子,也沒再說什麼。

    眾人圍坐在一起,開始議事。今天商議的是:讓裔猷迎娶神女,打壓康氏。

    裔猷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他在裔昭面前說的話,卻不願意拿到這裡說。他說的是:“諸位,前幾日的事,說明神女不想與我們聯姻。如果強求,恐怕還會節外生枝。”

    前面呵斥裔猷的老者道:“聯姻之事,是大家商議後決定的,絕沒有放棄的道理!今日所議之事,乃是如何讓主上同意神女下嫁裔猷。”

    老者以如此說,裔猷不便反對,只好任由他們說去。

    這幫人大多與康氏有宿怨,他們厭惡康氏的崛起方式,私底下又羨慕,想用同樣的方式為家族謀的權位。只是,誰也沒料到當事人會不同意。要說呢,聯姻對象也不拘於裔猷一人,只是裔猷命好,有個當大祭司的母親,如此錦上添花的行動,至少在裔氏而言,是要絕對支持的。

    眾人議了許久,終於定下三件事。第一,上書神熺,請求為神女擇夫。第二,鼓動教中權貴,將裔猷推出去。第三,給康氏找麻煩,追究其毆打勛舊子弟的責任。這三件事,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讓神女彥桾與裔猷完婚。

    因為事先探得神熺的態度,眾人對此事滿懷信心,認為只要康氏不搗亂,便可馬到成功。有幾個冒失的,甚至提出拿神女濋留與康恆的婚事作為影射,反對神女彥桾與康氏走近。裔猷看著心煩,不過唯唯諾諾地應付而已。

    大晚上如此眾多的人一起議事,自然難以保密。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康純其已經得到消息,他與族中長老商議,想要從神女彥桾處入手,不給那些反對康氏的人機會。不料,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提出反對意見的人姓康名恆,沒錯,就是神熺的長姐、神女濋留的丈夫。此人當年曾風光無限,被視為康氏一族的希望、族長的繼承人。然,神女濋留死後,康恆便如半個廢人一般,眼睜睜看著康氏衰弱下去。有些激憤的族人,認為一切都是康恆之過,慫恿著族中長老廢去康恆的權位。因此,族長之位才傳到康純其這一支。

    這次請康恆來議事,不過是因為他曾經同神族聯姻,給他個面子。本也不指望他能提出什麼好建議,誰知他竟然不識好歹地反駁族人的決定,引起了眾怒。

    “康氏為何變成如今的模樣,你捫心自問,有沒有責任?如今,我們想方設法想要挽回,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康恆的同輩首先說道,接著又有一個出來批駁康恆的無能。對於這些,康恆一概不加辯駁,他垂著頭,如個廢人一般,任由折辱。

    最後,還是康純其出面道:“各位長輩,咱們不必為這種人多費口舌,還是商議正事要緊。”

    康恆默默離開了。濋留死後,他一直不肯再娶,人們說他重情重義也好,說他斷了康氏嫡宗的香火也罷,他從不反駁。他只想留著神女濋留丈夫的身份,為康氏做一點事。他不求別人的理解,他只求那個坐在神尊之位上的人能夠稍稍施恩於康氏,這就足矣。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果以為它會迅速復活,那未免太天真了。

    ☆、彥桾之難(四)

    次日,裔猷睡了個懶覺,醒來後到院子裡伸了個懶腰,一個裔氏的子弟便跑過來報喜,說族中長老已向主上提了神女的婚事,主上屬意裔猷,這事九成是成了。

    裔猷皺眉,問了裔昭的反應。那子弟說,裔昭大祭司謝了恩,那模樣甚是歡喜。

    裔昭的心思,裔猷已經不敢隨意猜測。他好容易將那子弟打發了,想著待會兒該會有更多人過來“報喜”,便換了衣服,悄悄從後門出去了。

    這宅院的地理位置處在中等水平,周遭人少,是以一路上也沒見幾個人。洵都城不大,除了那些進不去的地方,裔猷都玩遍了。他百無聊賴,一時不注意,竟迎面撞上一個人,只這一撞,便改變了翕教的歷史。

    雙方都“哎喲”一聲,裔猷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兒時的玩伴,姓武名常。這武常與裔猷年紀相若,十幾歲的年紀就隨著父親四處征戰,立下過戰功。前幾日,武常才回到洵都,與裔猷見過一面,並未好好敘舊。

    “這不是裔猷少爺嗎?真巧啊。”

    武常是個粗人,有一股蠻力,裔猷打不過他,這一撞就差鼻青臉腫了。

    “哎呀,是武常啊。”

    裔猷忍痛寒暄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好都是沒事的,便相邀到附近的酒樓上喝酒。裔猷酒量不如武常,只是想到喝醉以後可以避免那些人的打擾,便拿出捨命陪君子的勇氣,與武常你一碗我一碗的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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