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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絲笑的越發嫵媚,“還說我呢,二哥也沒變啊,還是這麼討厭女人的碰觸。”
“我來不是和你敘舊。”
“知道,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嘛。”赫絲一邊笑吟吟的回答,一邊舒舒服服的在軟椅上坐下,“我一直在猜你什麼時候會衝過來,不過你還真沉的住氣,遲了這麼多天才來。怎麼樣?你的心肝寶貝心情好些了麼?”
海夫拉眼神微沉,“為什麼要傷害她?”
“公平點,受傷害的那個人是我好不好?曾經口口聲聲對我發誓說如何愛我的男人要結婚了,新娘卻不是我,而且那位護妻心切的新郎甚至對我拔刀相向……請問,我難道還不夠資格成為悲情故事的最大受害人麼?”
“赫絲!”海夫拉的表情又是嚴肅又是沉痛,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對一個智商連你的一半都沒有的女孩子如此殘忍,你不覺得羞愧麼?”
“羞愧?需要麼?卡比家族尊貴的卡莉小姐,是個天使,她非常不幸的在九歲時從樓梯上摔下來,結果撞到頭,變成了個弱智。不過沒有關係,這位弱智天使有一大幫守護神,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向眼高於頂從不將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海夫拉王子。當她受了委屈受了傷害時,海夫拉王子自然會替她出頭,並且不惜和自己的妹妹翻臉……”赫絲說到這裡,攤了攤雙手,“好了,那麼我親愛的王子哥哥,你打算怎麼懲罰傷害了那位天使純潔脆弱的心靈的始作俑者?也像維薩那樣拿把刀子殺了我麼?”
海夫拉瞪著她,眼中幾乎冒的出火來。
赫絲眯起眼睛,夢囈般的說:“瞧哪,因摻雜了憤怒而變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多美……我真是喜歡你這樣的表情啊……”
“所以你就故意經常做些激怒我的事情。”
赫絲眼神頓變,收了笑沒有接話。
“你故意在大街上挑釁維薩,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讓消息傳到卡莉耳中。你知道讓她傷心了我肯定會生氣,你真正的目標是我。為什麼?”
“為什麼?”赫絲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聲音飄渺,“多麼奇怪的問題啊……為什麼?你不知道嗎?真的不知道嗎?”
“你真那麼恨我?”
赫絲目光一閃,輕輕的、無不嘲諷的笑了起來:“恨?呵,就算是吧。”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你母親從我母親手裡搶走了我父親,並間接導致了她的死亡……這個理由夠不夠好?很符合我‘幼稚’的本性吧?”赫絲笑得格外淒涼。
海夫拉眼神轉冷,沉聲說:“因莫名其妙的遷怒與怨恨而為自己樹敵,果然是你會有的作風。不過抱歉,我不參與這麼無聊的遊戲。既然知道你的真實用意,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不會再有機會利用傷害卡莉來打擊我。”說完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赫絲揪著裙子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上青筋條條綻出,每一道紋路都像是諷刺。海夫拉……海夫拉……他永遠不會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針對他……
心裡某個部分像被什麼東西挖走了,缺失一塊的結果就是身體再也溫暖不起來,冰涼冰涼的。她鬆開手,再握緊,再鬆開,還是沒有感覺到任何熱度。
這時,海夫拉突又在門口停住腳步,問道:“對了,剛才我在外面看見一個異族人,她是誰?”
“異族人?”
“是個女孩,大概十五六歲,有著淺灰色的頭髮和眼珠,穿著奇怪的衣服,絕對不是本族人。”
赫絲頓時警覺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麼?”
海夫拉並不回答,只是問道:“她是誰?”
赫絲眼珠一轉,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想知道?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啊。不過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過你——她和我們不一樣,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即使是你,也招惹不起……”她的話沒有說完,海夫拉便走了,腳步聲由近而遠,最後不復可聞。
赫絲將全身都放倒在椅子上,抬起頭望向天花板,望著望著,視線就變得一片模糊。
她慢慢的閉上眼睛,兩滴眼淚就那樣自眼角滑落而下。
沉重的石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長長的台階蜿蜒而下,盡頭處是地底的一間石屋,兩壁上插著手臂粗細的火把,那火光跳躍著,不但不明亮,反而呈展出一種壓抑的暗青色。
石屋中央鋪了塊三尺見方的黑色毛毯,一個身穿黑袍年約五旬的老婦人盤膝坐在上面,正在用骨牌占卜。
白森森的人骨與黑色毛毯兩相映襯,更加顯得詭異異常。
海夫拉走到這裡,一言不發的也盤膝坐下,面對著老婦人,緩緩開口:“我今天……看見你說的那個人了。”
老婦人掀骨牌的手頓時停下,抬起頭來:“確定?”
“如你所說的:流水般的頭髮,春風般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只要呵口氣就會令她碎裂的少女——在此之前我無法理解流水與春風怎麼能夠用來形容頭髮和眼睛,也無法想像呵氣即碎的人該是什麼模樣——但是,看見她後,我立刻明白了,就是她!”
老婦人垂下眼皮,片刻後,展顏笑了起來:“那真是值得恭喜,我本來還以為來不及了呢……非常好,二王子。”
“你確定她可以助我登上法老之位?”
老婦人搖頭,“不。”
海夫拉眉頭一皺,正要發怒,老婦人又說:“但是她是能夠讓你扭轉時局的關鍵人物。”
“說清楚點。”
“我的占卜從來不會錯,命運之神很清楚的告訴我,下一任法老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弟拉迪耶迪夫。”
海夫拉的面色為之一沉。
“但是,這個少女的出現,卻能讓一切變化,她是命運之神給你的一次機會,也是唯一一個機會,如果你能把握好,就能扭轉局面,取代拉迪耶迪夫。”
“具體點,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老婦人將骨牌洗開,鋪平在毛毯上,說:“抽一張。”
海夫拉看著排成直線的十四張骨牌,最終抽取了左起第一張。
老婦人將牌面的意思解讀了出來:
“十四史詩輕輕唱響,
如水一般光滑。
那前所未有的高塔,
象徵著太陽的飛翔。
不必害怕,
鮮血和黃金總是相互為伴,
你永遠最尊貴與最強大。
找到花蕊般吉祥的姑娘,
引牽出她身後的金光,
讓那金光沐浴著你,
以雄獅為號,
開創一代繁華。”
她念完後,抬頭笑問道: “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海夫拉眼中閃爍著黑水晶般的光澤,然後轉身,一言不發的離開。兩壁的火把一下子躥高了幾分,台階也不再陡峭難走,奴僕們拉開石門,陽光頓時明艷艷的鋪了他一身。
引牽出她身後的金光……金光嗎?很好的預兆呢。他知道該怎麼辦了,第一步,當然是——
先找到那個異族女孩子。
於是海夫拉側頭吩咐道:“傳令下去,誰先幫我找到一個人,就解除他的奴隸身份,恢復自由身,並賞賜黃金美女。”
“是!”因這一句吩咐,整個孟菲斯城都騷動了起來。
而此時的雛,對此毫無察覺,依舊跟隨彼臨流連在赫絲府中,企圖挽救這位公主已經完全湮沒了的希望和信心。
當然,收效甚微,不,基本上是,毫無進展。
“你想要什麼?”
“金字塔。”
“怎樣才能讓你快樂?”
“給我金字塔。”
“除了金字塔還想要什麼?”
“金字塔。”
以上對話反覆的在彼臨和赫絲之間出現,雛在一旁聽得最終無語。她想起以前曾經見過一個丈夫,太愛他的妻子,因此在妻子死後無法接受事實,反覆的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他妻子沒死,只是睡著了。在雛看來,赫絲就像那個人,用謊言來麻醉和欺騙自己——她的一切不幸由金字塔開始,於是便執著的要得到一個金字塔做補償,以為這樣就能夠快樂。
人類,真是執拗的可怕的生物呢……
待的時間久了,便和赫絲的兩個女奴混熟了,明加她們開始悄悄告訴她一些事情。
“赫絲公主的母親阿蘿,原本是法老的四位王妃里最美麗的,但很不幸染上重病,導致容色早衰。而那時法老又娶了新妃赫努忒森,這位王妃非常有手腕,並早阿蘿王妃一步誕下了海夫拉王子,從此阿蘿王妃就徹底失寵了。”
“阿蘿王妃在公主六歲時去世了。公主完全不受重視,分派給她的奴隸都是最瘦弱的,法老從來不來看她,大公主還非常排斥她,幾個哥哥也都跟她不親近。她從小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么小,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的,真是看的人心酸。”
“公主長大後越來越美,法老壽誕,所有王子公主都得出場,二王子露面時,女孩們全開始尖叫歡呼,但當公主出現時,聲音一下子就全沒了,大家都看呆了。也就是那時候,法老注意到了自己原來有這麼一個美艷絕倫的女兒。”
“從那天起她被允許和王子們一起上學。看得出公主很喜歡上學的時光,起碼,曾經有一度,我們認為她是喜歡的。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宣布不再去了。公主的性格很內向,我們都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總是頂撞法老,嘲笑別人,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歡她。”
“十三歲時,法老有次單獨召見她,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最後當法老怒氣沖沖的拉開門走出來後,就下令將公主帶到市集去賣身。當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紛紛勸說都沒有用,公主一邊大笑一邊主動跟著侍衛們走了。從此後,她變得更加乖僻。”
雛聽到這裡,不禁好奇的問道:“誰都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使胡夫法老做出這麼殘忍的決定嗎?”
明加搖頭:“沒有人知道,也沒人敢問,法老和公主的脾氣都很差呢……”
雛怔怔的呆了半天,按住自己的胸口,幽幽說:“一看見她我就覺得難過,這個部位、這兒、就是這兒,就會很痛很痛,沉沉的,像有整座的金字塔壓在心臟上似的。她那麼可憐,我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她……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