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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沒功夫跟蒼寒解釋什麼,忙忙碌碌地生起火來,架上竹罐燒水。待準備妥當,她拿出一條干軟的毯子,拉起蒼寒的手,氣勢十足地寫下一個字——脫。

    蒼寒的眉頭輕輕一皺,也不應答。正當儀萱以為他不願合作逼她親自動手時,他卻站了起來,背轉過去,慡快地解下了衣衫。

    在他衣衫滑落的那一刻,她才發現,他的背上竟刺著一片花繡。

    金黑二色,繪出十數隻蝴蝶,從肩旁斜斜至腰間。展翅、合翼、迎風、棲花……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火光之下,金輝熠熠流動,蝶兒似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翩然欲飛。

    儀萱不禁看呆,但那怔愣不過片刻,她回過神來,飛快地用手中的毯子將他裹了個嚴實。她又拉他坐下,取了一塊布巾,替他擦乾頭髮。一邊擦,一邊還憤憤不平道:

    “可惡的妖孽!想作畫就去紙上作!這麼糟蹋別人的身子是什麼意思!好好的皮膚被弄成這樣,怎麼辦好?可惡……”

    她越說越氣,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蒼寒好幾次想拿過布巾自己擦,都被她無視了。終於,他皺眉開了口,道:“儀萱,我自己來……”

    儀萱聞言,動作一頓,不禁尷尬。她老老實實地鬆開了布巾,讓他自己來。便在他拿起布巾的那一刻,她又注意到了他的指甲。大概是因為先前的打鬥,那寸余的長甲,如今已經折了幾個。比起花繡,這個看起來才更讓她難受。她斟酌了一下,拉過他的手,鄭重寫下三個字:“修指甲”。

    他自然也能感覺到手指上的異樣,也不言說,只默默點頭。

    行李中並無修刀剪子等物,儀萱便索性拿一把匕首來。她執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切去指甲的三分之一,再以萬分的細緻修整。匕首鋒利,她專心致志,生恐一不小心就傷到了他的手。好半日的功夫,她才收刀吁氣,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

    蒼寒覺她罷手,輕輕握了握拳。修過的指甲長短合宜,妥貼地被納在掌心。他鬆開拳頭,低低道一句:“多謝。”

    儀萱愈發得意,“修得好吧!這可都是練出來的。當初我帶小川兒的時候,不知道下過多少功夫呢!”

    這“小川兒”正是儀萱和師姐芳青一起收養的孩子,全名叫做“霖川”,如今也早已成年了。說起來,當初霖川參加的那場試劍大會,便是被蒼寒打斷的。加上霖川是芳青的弟子,蒼寒又心心念念要找芳青決戰,兩人之間便有了過節。

    在蒼寒面前提起霖川自然不妥,但想他現在也聽不見,儀萱索性繼續道:“師姐現在已經跟小川兒在一起了。你要是再打擾他們,會被驢踢的哦!”

    蒼寒聽不見她在說什麼,神色始終安和。儀萱不由愈發起了壞心,道:“其實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啊,怎麼可能贏得了師姐?什麼一決勝負,你還是死心吧!……還有,等回了門派,你還有一大堆事要解釋賠罪的呢。別以為被令主占了幾年肉身,就能一筆勾銷。要我說,罰你去寂潭思上三五年的過才好呢……”

    她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那些恩怨糾纏的往事,卻牽動最溫柔的思念。有些事,除了她之外,門派之中無人知曉:

    他曾為殛天府所救,被植下了“魔種”。魔種即是魔物的內丹,凡體肉胎,若能納化此物,就會擁有驚人力量。但大多數的人,都承受不住那強大的魔氣。不是暴斃當場,就是變做毫無認知的怪物。但蒼寒卻是那極少數能納化魔種的奇才,他一心追求力量,對於這般改變幾乎是欣然接受。也是因此,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自認魔物,與殛天府為伍。

    但即使是這樣,易水庭終究是他的師門。縱然高傲無禮,他卻從未做過傷害同門的事。棄暗投明或是良心發現,不管理由是什麼,十年的那一日,他救下了芳青師徒,代替他們,被令主奪去了肉身……

    儀萱正陷在回憶里,卻聽身後水聲沸騰。她立刻反應過來,轉過身去,用兩根竹枝從火堆里取出了那燒開的一竹罐清水。接著,她取了一個稍小些的竹罐,用開水沖洗了幾次後,倒上了半罐子,同乾糧一起放進了蒼寒的手中。

    “折騰那麼久,你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吧。”儀萱笑道。

    即使聽不見,即使沒有書寫,他也能明白放進手中的那些東西的意義。他拿起一塊乾糧,咬上一口。他的咀嚼格外緩慢,似乎是在細品食物的味道。待他咽下時,卻也同時放下了手中剩下的食物。他不說什麼,只是捧起了竹罐喝水,再不多吃一口。

    看他這樣的反應,儀萱不禁懷疑這乾糧是不是難以下咽了。出門帶的食物,雖說是好吃不到哪裡去,可也不必如此嫌棄吧。她一邊想,一邊從乾糧里取了一小塊,放進了口中。出乎意料的,這是上好豆子和了麵粉,用蜂蜜調味做成的豆糕。蘇軟香甜,可口得很。她正想抱怨他挑三揀四,卻又想到了一個更加可能的原因。

    神識湮滅,五感不存。他如今只是能夠感覺,視力和聽力都未恢復,所以嗅、味二感恐怕也……

    儀萱忙拉起他的手,想多少寫些什麼,當作勸慰。可她這才發現,從他醒來到現在,要說明和解釋的事情實在太多。那十年的歲月,究竟要從哪裡說起?

    是十年前的殛天府分舵,還是前不久的長月河谷?或者,該說說他的病情,告訴他雲隱上人一直關心他的傷勢。還是,乾脆來談談這個見死不救的永聖天宗,和那令他奇蹟般恢復的“真虛境”……

    這些繁雜贅冗的敘述,讓她幾番斟酌。但到她真正書寫之時,千言萬語,卻只簡作了三個字:

    “會好的。”

    她寫完,輕輕合攏他的手指,用十分的溫柔和堅定,如此說。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看完本章,一定有很多讀者會問:為什麼令主要紋蝴蝶在身上呢?

    本著和諧有愛的精神,我一定要告訴大家,因為!蝴蝶是——完!全!變!態!

    還有,自動腦補出白粉蝶和黑鳳蝶或者黑脈金斑蝶的讀者大人們,哼哼,你們太小看令主了!

    以我們令主不華麗不舒服斯基的性格,紋得必須是“太陽閃蝶”有木有!= =+

    [那隻:你夠!]

    [狐狸:囧~~~]

    咳咳,說起來,儀萱妹紙,其實你師父還有一句話沒說,我替她告訴你吧。那就是:

    “除了道行低微之外,選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你有豐富的帶孩子的經驗啊!]

    [儀萱:坑誰哪!!!Q皿Q!!!]

    [霖川:……]

    咳咳,下章看點:

    師兄不會跟你客氣的……

    ☆、六

    “會好的。”

    她如此念完,再不多寫一字,也無更多寬慰。她將他的手放回他膝上,繼而捏了捏他的發梢。這會兒頭髮幹得差不多了,想來身上也幹了。

    “換衣服吧。”她對他說了一句,起身去一旁拿替換的衣裳。就在她站起的時候,他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儀萱嘆口氣,順著他的意思停了下來,輕聲嘀咕道,“又怎麼了啊……”

    “鏡子。”蒼寒道。

    “鏡子?”儀萱恍然大悟,“你說潛寂?呃,救你的時候弄碎了……”

    她說到一半,自己停了下來。他聽不見——為什麼自己總是會忘了這件事?她恢復了先前的姿勢,半蹲在他身前,在他手心飛快地寫下一個“碎”字。

    字未寫完,他的眉頭已然緊皺,語帶責備道:“為什麼?”

    為什麼?——事情那麼複雜怎麼寫得清楚!而且這種質問的態度算什麼?怪她沒把鏡子保護好麼?她一邊想著,一邊賭氣地在他手心亂劃一氣。

    那無法理解的雜亂筆劃讓他也失了耐心。“好好寫!”他微怒地斥了一句。

    她脾氣一上來,哪裡還理他。直接打了一下他的手心,起身道:“碎了就是碎了。”她不打算再解釋,去一旁拿來了衣服塞進他懷裡。他的手撫過衣物,已然知道她的意思,卻不照做。他手一揚,直接又把衣服拋還給了她。

    儀萱手忙腳亂地接好,抱怨道:“你……”

    儀萱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然站了起來。他站直的時候,足足比儀萱高一個頭,那種壓迫感,讓儀萱往後縮了縮。

    “想幹嘛?打架嗎?別以為我會怕你!”儀萱惡狠狠地放話,再一次忽視了他根本聽不見的現實。

    就在儀萱“積極備戰”的時候,蒼寒將身上的毯子褪下,抬起了手臂,道:“幫我穿上。”

    儀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為自己的預感成真深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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