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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萱見劉素心長弓在手,早已失了輕鬆之態。圍觀的眾人也都退後了許多,看著蒼寒的眼神惶恐無比。聽致韻說過往事,他們這樣的態度不難理解。想來當初那場仙魔之戰,真虛境的人也曾被牽扯其中。縱然有不死不身,恐懼卻已烙進了心裡。如今見蒼寒身具魔氣,豈有不驚懼之理?

    明知再多的解釋也沒有意義,儀萱卻還是開口,道:“我師兄只是納化了魔種,如今傷重才會無法控制。”

    劉素心語氣生冷,道,“姑娘太天真了。昔日我在潛元門時,也曾見過身具魔種之人。無論是何種納化,那妖邪之物也絕不會蟄伏,它一直在等機會占據主體。激烈情緒或是過度使用力量,都會催動魔種。只怕這真虛境的靈氣還未治癒你師兄的傷勢,倒先頤養了他體內的魔種。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變成真正的妖魔!”

    駭然之間,儀萱忽然從劉素心的話里明白了什麼。來六虛聖山之前,蒼寒一直都沒有醒來。而他初次甦醒,恢復觸覺之時,並不在真虛境內,恢復聽覺和味覺時也一樣。而他每一次的恢復,都伴隨著魔障。猶記得十年之前,蒼寒也曾向她展示過魔種賦予他的超強的復原之力。難道,他到現在為止的康復,不是真虛境的靈氣起效,而是魔種所致?!

    “姑娘,我真虛境可容萬物,唯有魔物不行!我勸你還是帶他出去,由他自生自滅,切莫禍害他人!”劉素心說著,引箭挽弓,“或者,要我親自送你們出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威脅,蒼寒站起了身來。

    “師兄。”儀萱正想扶他,卻被他身周的魔氣逼退。那魔氣幽黑如墨,密密纏繞著蒼寒,比先前來似乎更為凶戾。

    劉素心見狀,出聲對眾人道:“快走!”眾人倉皇逃離之際,她一箭離弦,令道,“落雷!”

    眼見那箭矢攜雷電之力襲向蒼寒,儀萱出聲喝道:“湛露!”

    話音未落,明光瑩瑩,如晨曉凝露;暖息融融,如陽春熙風。寶鏡一面,赫然而現,鏡界展開如盾,將雷箭電矢全數擋下。力量相撞,引發巨響,揚起飛塵,震動屋樑。劉素心皺眉,退了幾步,再引一箭,卻不敢妄動。

    儀萱攤掌將寶鏡納入手中,冷然看了劉素心一眼,隨即轉身,迅速切近蒼寒的內圍,強忍著魔氣的傷害,將鏡子抵上了他的心口。隨之而來的痛苦,她咬牙忍下。

    鏡映——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法。

    魔種的痛疼緩解之時,蒼寒的意識也漸而清明。魔氣漸褪,他想要像先前那樣解開儀萱的術法,卻無力抬手。他身子一傾,頹然倒下。儀萱忙收了寶鏡,攔腰將他抱住,任他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肩頭。

    “我師兄不是魔物。”儀萱將這句話又重複一遍,漠然扶起蒼寒,往宅外走去。

    劉素心神色微動,慢慢將繃緊的弓弦放鬆了下來。

    儀萱扶著蒼寒走到宅外,就見真虛境中的居民都拿著武器圍了過來。昔年上六虛聖山求醫的,不乏有武林中人和修仙之徒,包圍他們的人群中有好幾個人看起來都不是泛泛之輩。儀萱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一步步地往境外去。人群為她讓開了路,戒備著隨她而行。

    待她走出境外,劉素心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開口道:“姑娘莫怪我們無情。好自珍重罷。”

    儀萱沒回頭,只是繼續往前走。待到再看不見身後的人,她才停下了步子。夜色,早已深沉,。彎眉月懸在蒼穹,暈出一輪淡光,模糊前路。儀萱微微喘著氣,感覺一股可怕的無力正慢慢侵蝕她的全身。鏡影照雙之法被打斷,已經傷了她的內息。方才動用鏡映,又被魔氣損害,正是雪上加霜。真虛境內,是靈氣助了她一把,如今出了境,所有傷痛盡數返還,她幾乎就要撐不下去了。山間寂靜,遠遠傳來幾聲狼嗥。她感覺著,自己開始一點一點地發慌。

    找水源,起天一玄水陣?——可是,若他的復原真的是魔種之效,以陣法壓制,豈非百害而無一利?但若不起陣,他也許會被魔種反噬,以他如今的傷勢,又如何能抵禦?

    為何會這樣?為何他體內的魔種是這樣的雙刃劍?為何連真虛靈氣都不能許他一個虛幻的康健?為何她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真正地救回他?……

    蒼寒的重量,壓著她的肩膀,也壓著她的心。她呆呆站立,不知自己該怎麼做,該往哪去……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喚她道:“姐姐……”

    她瞬間醒了神,循著聲音望去。嬌小的身形躲藏在樹木的陰影中,帶著些許怯意。儀萱猶豫著沒有回應,因為那孩子不是別人,而是陸信的女兒:陸小鶯。

    陸小鶯怯怯地看著她,等了一會兒之後,她帶著十足的認真和堅定,說道:“姐姐,跟我來。”她說完,轉身引路。

    儀萱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沒有舉動。

    陸小鶯走了幾步,察覺儀萱沒有跟上,又小步跑了回來。她仰著頭,望著儀萱,因為急著要取信於人,她說得急促,言辭微有混亂,聲音里夾雜著斷音:“姐姐,你們不能走遠的!走遠會死的!這裡不對,你跟我走,我知道路!我帶你們去不會死的地方!真的!”眼見儀萱還是無動於衷,她拉起了蒼寒的手,道,“大哥哥,你信我,我真的知道路!我不會讓你死的!”

    儀萱的心上忽然一動。她看著那因激動而漲紅了臉、泫然欲泣的女娃兒,開口道:“好,我們跟你走。”

    陸小鶯一聽,破涕為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孩童的步伐雖快,卻拉不遠距離。儀萱扶著蒼寒慢慢跟著,月影搖動,一路相隨。不知怎的,心裡忽然平靜了下來,連身上的傷痛都漸漸緩和……

    陸小鶯領著他們穿過一條林間小徑,片刻後停了下來,歡快地喊了一聲:“到了!”

    眼前的,是一片紫藤。藤蔓交纏,圍作牆垣。枝葉參差,蔽若屋頂。和暖天氣,早早催出花朵點點,綴了甜香。

    陸小鶯走進那紫藤“小屋”之中,點亮了掛在藤蔓上的油燈,隨即到門口衝著儀萱招了招手,“姐姐快來。”

    儀萱點頭,走進了“屋”內。這是個不過一丈見方的小地方,地上生著厚厚的苔,如毛毯柔軟。藤蔓低懸,成年人甚至無法站直身子。“屋”里席地擺著許多器皿,裡頭盛著滿滿的花朵,看來並非是起居之用,而是孩童的玩意。

    “姐姐,你跟大哥哥在這裡休息吧。這裡只有我有一個知道,沒有人會來的。我該回去了,我娘親不見我,要著急的。”陸小鶯說完,起身離開,沒走幾步卻又折了回來,認真地補充一句,“我爹爹不是壞人。”

    儀萱無奈地笑了笑,對她道:“我信你。謝謝。”

    陸小鶯得了這句話,回報以明燦笑容。她重重點頭,輕快地跑了出去。

    儀萱目送她離開,這才慢慢放下了蒼寒,讓他安穩躺下。魔障糾纏出灼燙溫度,讓他的肌膚微微泛紅。她用袖口替他輕拭汗水,而後注意到了他的衣衫。方才一番忙亂,她竟沒有發覺,他的衣服濕透,上頭還沾著淤泥,想來是先前下水所致。可明明是一起下的水,為何她卻已換了乾淨的衣裳,莫非……

    她不禁紅了臉,自語般道:“不會是你幫我換的吧。”她的問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否決,想他目不能視,如何能幫她更衣呢。但有些事情,卻再確定不過。“說你未曾像兄長般照顧過我,是我不對。其實你救過我好幾次,我都記著。”她微微笑著,語氣愈發溫柔深切,“師兄,你不會有事,一定會好的……”

    就在她說完之時,如同祈願應驗,他低低呻/吟一聲,醒轉了過來。

    “儀萱……”蒼寒開口,低低喚了她一聲。

    “我在。”儀萱伸手輕輕握上他的手腕,笑道,“師兄有什麼吩咐?”

    蒼寒反掌,握上了她的手,又順著她的手臂摸上她的肩膀,最後,撫上她的臉頰。“受傷了麼?”他問。

    儀萱搖了搖頭,輕輕拿開他的手,道:“還好。別為我操心,你好好休息。”

    蒼寒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他強撐著坐起了身,道:“別敷衍我。”

    儀萱扶著他坐穩,道:“什麼叫敷衍啊?那若我問你傷得如何,你會如何答我?”

    蒼寒一時失語。

    “你看,還不是‘沒事’‘無妨’‘還好’麼?難道只許你逞強,不准我裝樣?”儀萱道。

    “我是男人。”蒼寒答得理直氣壯。

    儀萱反駁道:“你既然是男人,就別跟姑娘斤斤計較了!”

    蒼寒蹙眉,斂了幾分無奈在眉間,道:“你非要跟我頂嘴不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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