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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另一個念頭緩緩浮上:她很快就要死了。

    是啊,這個感覺何等清晰。潔淨清氣,隨著每一次呼吸湧入肺腑,一層層加重傷勢。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生氣是如何點點流失。但比起疼痛,更讓她感到恐懼的,是難言的沉重。從身至心,都頹然無力起來。

    不行!現在還不到時候!——她強撐著,略微凝了凝神,繼而轉身往暗室里去。

    她方一進門,就見一地鳳羽燃微微火焰,晃動明滅。雲和躺在不遠處,毫無動靜。受傷的白鳳正守在他身邊,淒淒哀鳴。沒想到,那陸信竟有如此能耐。她快步走到雲和身邊,伏下身子查看。雲和尚有氣息,但傷勢也不容樂觀。儀萱還記得陸信曾說過,若是用了那個能奪取真虛天演的術法,雲和便與廢人無異。她擔憂不已,輕拍著雲和的肩膀,喚道:“雲和師伯,你怎麼樣了?你醒醒!”

    雲和的眉睫微微一動,卻無力睜開眼睛。儀萱心上正慌,卻聽旁邊一陣響動。只見劉素心正倚牆坐著,亦是奄奄一息。見得儀萱,她強撐著一笑,緩緩抬起了手臂,指著一面牆壁。儀萱不知何意,正想問時,劉素心已然倒下,再無生息。

    儀萱帶著不解站起身來,走到那堵牆壁前,推了一推。這堵牆壁以磚石砌就,憑她現在的身子,哪裡能推動半分。她無奈一哂,心想到了這個時候,還做這些又有何意義?牆壁之後縱有再驚世駭俗之物,於此刻來說又有何助益?何必枉費了這個力氣……  

    她正要退開,卻被細小的聲音吸引了主意。牆壁之後傳來潺潺聲響,似是流水。如今他們身處密室之中,又有那魔物在外,若這牆後有流水,不正是出路?她興許已無生機,但至少該救出雲和才行。只要能打開牆壁……

    她正思索時,忽聽得有人道:“你以為這樣的小伎倆就能壞我大事麼?”

    這聲音,分明是陸信所出。儀萱知道事情不妙,忙回到雲和身旁,權作護衛。魔物身影漸近,待火光映出他的形貌,若然是陸信之軀。只是那雙眸子,依舊血紅,望之生怖。

    “即然真虛天演心法已被我所奪,你即便解開了真虛法陣,又能怎麼樣?”魔物笑道,“來,還是跟我一起乖乖地等你師兄吧,說不定我興致一起,倒能救你不死。”

    儀萱呸了一聲,道:“做夢!”

    那魔物也不再多說,周身黑水盤桓凝聚,化作繩索一般,卷向儀萱去。儀萱心上焦急,拼力想要扶起雲和一同閃避,可哪裡扶得動。眼看著黑水臨近,危急之時,白鳳羽翼一展,起勁風將儀萱和雲和推開一旁,自己迎上了攻擊。

    

    這一推之力不弱,儀萱抱著雲和著實撞上了牆壁。儀萱忍著痛楚抬頭,就見那白鳳已被黑水纏繞,羽翼翎翮,漸被腐蝕。

    這黑水能腐化萬物,在這樣下去,恐怕……

    突然,儀萱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牆壁。沒錯!腐蝕萬物!

    她心一定,虛張聲勢道:“鏡劍雙解,神荒太虛!”

    那魔物先前吃過這招的虧,聽儀萱這麼一喊,頓生惶怒。先放下了白鳳之事,引黑水如鞭,襲將而去。

    自己還有利用價值,這魔物斷不會下殺手——儀萱早已料定這一點。而正如她所料,那黑水之鞭也未用全力,方向更是偏差了幾分,只為威嚇。

    眼見水鞭迫近,儀萱伏下身子,護著雲和險險避開。身後一陣悶響,磚石厚牆受了這一擊,已然崩裂。而後,黑水的腐蝕之力不負期望,將牆壁蝕出了一個缺口。

    水聲,愈發清晰,讓儀萱心頭一陣暢快。牆後一片黑暗,不知水深,不見去路。可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儀萱一笑,抱著雲和,傾身一倒,落進了缺口中。

    魔物憤怒地叫囂只是一瞬,取而代之湧入耳中的,是迫壓的水流。沒想到,這牆後竟是一條伏流,水深丈余,湍急異常。不給儀萱任何應對的時間,洶湧水流便將她攜起,疾奔而去。  

    ……

    境外,雨勢已疾,六虛聖上之上陰霾籠罩。便在真虛法陣解開的那一瞬,滿山鳥獸皆收聲響,唯餘下一片陰沉死寂。

    永聖天宗的弟子察覺此狀,正要舉動。本在打坐的蒼寒卻倏忽起身,先眾人一步,縱身凌空而去。

    駱乾懷見狀,皺眉輕哼一聲,對眾人道:“還不走?自家的事倒叫外人搶先了不成?”

    眾弟子得令,飛身緊隨,在陰暗天宇中劃出道道白影。

    蒼寒並不理會他人,自行疾飛。待到真虛境前,他棄了貿然,飛身落地,小心步入。法陣解開後的真虛境,比別處更為死寂。原本的和暖,早被陰寒吞盡。樹木花糙,皆盡枯萎。繁榮熙和,囫圇湮滅。目光所及之處,唯有蕭條。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安撫下自己開始焦躁的心緒,循著記憶里的路徑,慢慢往前走。空氣中,魔氣隱約,縈繞糾纏,將他的心弦寸寸拉緊。

    他未走多遠,忽聽得隱約j□j,那聲音帶著幾分熟稔,讓他心頭一悸。他隨聲而去,就見一片枯木從中,躺著一個小小身軀。他已然猜到是誰,幾步過去,扶她在懷。

    這孩子,正是陸小鶯。她已然垂死,原本染在肌膚上的粉嫩緋紅被晦暗青灰替代,更有細細裂紋,猙獰滿布。她雙眼大睜,瞳孔擴散讓她的雙眸如夜深沉。她的脖頸上落著一道傷,深及寸余,但傷口處卻蒼白如紙,無半點鮮血。誰能想像,一個不久前還鮮活的性命,竟如風中殘燭,無力回天。  

    蒼寒無語,只是緊了緊手臂。陸小鶯似有察覺,目光一動,慢慢笑了出來。她動了動嘴唇,聲音卻虛弱如無。蒼寒蹙眉,開口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誠然,真虛法陣只是一時解除。只待時辰一過,法陣再起,這孩子仍可復生。但這“復生”何等虛偽,即便是他,也無法將這個當作一句寬慰說出口來。

    蒼寒垂眸一嘆,正要起身離開,懷中的陸小鶯突然動了起來。那舉動萬分詭異,手臂彎折,腿腳反轉,絕非常相。陸小鶯的瞳孔瞬間收縮,喉中發出了可怖的“咯咯”之響。他立刻明白了過來,將陸小鶯放下,退身到了一旁。

    沉淪在殛天府的時光,讓他對這股異變再熟悉不過。那原本被真虛法陣掩蓋的魔氣,此刻正緩緩蔓延。沒錯,是魔種……

    轉眼間,陸小鶯已然褪去了人形。肌膚化為鱗甲,手腳變作足爪,眸若含血,口吐利齒,儼然是怪物。

    魔種入身,若無法納化,身體承受不住魔力,便會發生異變。甚者,喪命也不過一瞬。無論怎麼看,陸小鶯都不像是能納化魔種之人,何況她更是身死之軀,照理說不該還能舉動才對。一定有什麼東西,將魔種之力暫時喚醒,才會如此。莫非是魔障?難道那魔物已經找到了肉身不成?  

    不料,便在蒼寒移神思索之時,陸小鶯化作的怪物迅猛攻來,那兇悍之色,早已沒有半分人性。未等蒼寒起招防禦,一道白影飛縱而來,截下了怪物的攻擊。細看時,那白影是一條彪猛白狼,正是黎睿座下。永聖天的眾人已然趕到,見此異狀,皆嚴陣以待。

    眼見得狼獸相鬥,蒼寒卻開了口,道:“住手,別傷她。”

    黎睿聞言,眉頭一皺,道:“你竟為魔物求情?”

    蒼寒看她一眼,道:“她縱是魔物,也是你們害她如此。再不住手,我便親自斬了你的白狼。”

    黎睿不悅,正要辯駁。駱乾懷踱步而上,道:“難得你有這樣的慈悲之心,不過……”他言語間,抬眸輕輕一眺,“那魔物看來也早有準備,此地竟已生了魔障,想必這般魔物也不止一隻。除惡務盡,你的惻隱,不過錯付。”他勾起一抹冷笑,“說起來,你不會也被這魔障所惑,倒戈相向吧?”

    “防備我之前,倒不如先擔心你們自己。魔障之中,仙道頹靡,比起真虛靈氣,更為兇險。”蒼寒冷眼望著駱乾懷,道,“我不讓你們動手,不過一個道理:魔種入身,強其肉體。若有機緣,更可起死回生。”  

    駱乾懷聽得此話,抬眸看了一眼那化作怪物的陸小鶯,神色里微有動搖,道:“雖身未死,人心已喪,與死何異?況且魔種不過允她片刻舉動,終不長久。”

    “真虛靈氣之中,他們的魔種並未發動,亦能保持清明。其中轉機,駱掌門比我更清楚。仙道貴生,救人性命,更度人心。你是前輩,這些道理不必我說與你聽。救或不救,一念而已。只有一事,你須看清……”蒼寒微微停頓,再開口時,語帶傲氣,凜凜逼人,“我亦身具魔種,而我與你們並肩而戰。”

    駱乾懷望著他,忽想起那莽撞無禮的女子,曾說過差不多的話——

    ……我本來就是俗人,拜入仙門也是為了治病。師門將我治癒,更教我貴生之道。我沒有救世之才,但至少有惻隱之心。我憂心真虛境的存亡,是不想再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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