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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他出聲嘶吼的那一刻,他身上湧出幽森黑氣,將烈焰一瞬熄滅。也是那一瞬間,周遭萬物皆察覺不詳。那黑氣之中,蘊藏萬般邪煞,絕非尋常。那男子被他這般變化駭住了,停下了攻擊。
本在圍攻儀萱的灰狼也察覺了那股可怖之息,發出嗚嗚哀聲,瑟縮後退,片刻後便夾著尾巴倉皇逃遠。
魔氣?!——儀萱立刻辨出了那黑氣的真形。聽到蒼寒如此嘶吼,她心中又急又痛,哪裡還顧得上對敵。就在她不顧一切,想要去到蒼寒身旁的時候,卻被那陰沉男子一把拉住。
“……他是魔物……”那男子開口,如此說。
“他不是魔物!”儀萱吼道。
那男子卻死死拽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道:“……他是……仙魔相剋,你若近前,必有損傷……”
“我師兄不會傷我!”儀萱拼盡力氣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辦不到。她怒極,迎上他的目光,道,“別假好心了!若不是你一心殺戮,我師兄又豈會被逼到這個地步!說他是魔物,你才更像魔物!”
那男子聽她如此喝罵,依舊一臉淡漠麻木,但手卻漸漸鬆了開來。
儀萱掙脫他的鉗制,飛奔到了蒼寒身前。森郁魔氣,銳利如刀鋒一般。她忍著痛,持鏡抵上他的心口。如先前那般,她唯一知道的,能讓他安定下來的方法只有一個:鏡映。
痛楚被緩解的那一刻,蒼寒慢慢回過神來。與先前一般,他拿開了她的手,解去她轉嫁傷害的法術。魔氣漸漸收去,他頹然倒下,再無動靜。
得找到淨水,以“天一玄水陣”幫他療傷才行!——儀萱忍著心慌,努力想扶蒼寒起身。可不知為何,她怎麼也用不出力氣,折騰了半日都扛不起他來。她惶然抬頭,又見那灰暗蒼白的男子依舊站在不遠處,正用古怪莫名的眼神望著他們。
儀萱將蒼寒抱在了懷中,怒目望著那男子,一心戒備。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翩然而降,落在了儀萱身前。依舊是纖塵不染的白衣,依舊是聖潔無瑕的姿容,那從天而降的,正是這永聖天宗的掌門,駱乾懷。
那男子看到駱乾懷,眉宇微微一動,竟生了滿面驚愧。他連連後退,待拉開距離之後,轉身逃開。
駱乾懷也不追趕,亦不多言,他轉過身來,看著儀萱,道:“只剩半條命了,還瞎折騰。”不等儀萱回應,他微微抬頭,朗聲道,“黎睿、致韻,送他們回去。”
話音一落,兩名少女翩然飛落。其中一個儀萱昨日見過,正是那帶著白狼的少女。而另一個年紀看來稍小一些,神色也更活潑些,手上擎著一隻白鷹。
儀萱本來有萬千疑惑,直待解答。但此刻,沒有什麼比蒼寒的傷勢更重要。她應了駱乾懷的話,由著那白狼將蒼寒馱起,道:“先找一處活水,我要替師兄療傷。”
那兩名少女也沒多話,領著她到了一處清池。儀萱扶著蒼寒小心地躺進水中,細看著他的傷勢。烈火,燒斷了他的長髮,更在他的肌膚上落下了斑駁的灼傷。襤褸的衣衫與血肉粘連在一起,模糊了傷口。寒雨之中,他原本滾燙的體溫,正以可怕的速度冷卻。呼吸如此微弱,斷續難察。
儀萱慌忙從懷中取出了裝著滌髓丹的瓷瓶,因為慌亂,好幾次才打開了瓶塞。她取出一顆,餵到他口中,又掬一捧清水,助他吞咽。他輕咳一聲,將那顆藥丸嗆了出來。她忙攤掌接住,將那藥丸捏碎,混入了清水裡,又餵了他一次。
“師兄,咽下去……”她知他聽不見,卻還是開了口,如此哄勸道。
他依言咽下了藥湯,慢慢張開了眼睛。失卻視力的他,眸中早已全無神彩,如今更是茫然的可怕。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著什麼。但那聲音微弱,一出口便被湮滅在了嘈雜的雨聲和潺潺的流水聲中。
儀萱強笑著,對他道:“沒事的,師兄,我這就起天一玄水陣給你療傷!”
她說著,正要起身做法,他卻勉強抬起了手來,扯住了她的衣袖。他順著她的袖子,慢慢握上了她的手腕,指上的力道由輕至重,握得她生痛。
他的聲音低微,卻努力咬著每一個字:“別留我一個人……”
儀萱這才發覺,他握著她的這個力道是何其熟悉,更明白了他是因何執意要跟她一起出來。心cháo涌動,讓她禁不住紅了雙眼。她跪下身來,握起他的手,合在了掌中。
“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下了……再也不會了……”她如此說完,輕攬起他的肩膀,將他擁進懷裡,取鏡起陣。
玄水明光,晃動璀璨,映亮整片陰雨。
儀萱抱緊他一些,帶著隱約的哭音,聲聲訴道:“你不會有事……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那聲音與其說是在勸慰他,倒不如說是在安慰她自己。
岸邊的致韻和黎睿看著這一幕,互望了一眼,皆搖頭嘆氣。便在這時,兩人又同時察覺了什麼,轉過了身去。
不遠處,那灰暗的人影悄然而立,用同樣的悵然看著眼前滿池的明光……
……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晚了……
我必須澄清這不是JJ的錯……
是我發現如果在劇情截止點的話這章就怎麼也不滿3000字,我惆悵……囧~
咳咳~
無論如何,以口哺藥這種劇情俗透了好嗎?!我才不會用呢~哼~
[那隻:你夠……]
下章看點:
說壞話的時候要確定別人真的聽不見啊有木有~
歡迎到時收看~~~
☆、十二
治療完畢之後,蒼寒已然昏沉睡去。儀萱雖然惱恨永聖天宗的行事方法,現在也不得不仰仗黎睿和致韻。
待回到真虛境,儀萱同她們二人告了別,自行扶著蒼寒進去。這時,二人中年紀稍小的致韻開了口,道:“姑娘。”
儀萱止步,回頭望著她,“還有什麼事?”
致韻道:“姑娘是修仙之人,應該沒有家累吧?”
這個問題何其突兀,儀萱耐著性子答她:“沒有。”
“那就永遠留在這裡吧。”致韻道,“再也不要踏出一步。”
“我們不過是來求醫的。我師兄的傷一好,我們就會走。”儀萱的語氣冷然,“一會兒殺,一會兒救,我不知道你們永聖天宗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今日之事,我不會忘。也請你們告訴那個帶著白鳳的同門,這筆帳,我易水庭一定會問你們討回來!”
致韻面露難色,正要解釋時,一旁的黎睿卻道,“致韻師妹何須與她多言。時候到時,她自然會明白我們的道理。到時候,如何抉擇,就看她的悟性了。”黎睿說完,微微頷首,帶著白狼飄然離開。
致韻無奈,想了想,又道:“姑娘暫時就留在真虛境內吧,那些走散在山中的仙盟弟子我們會找的,請姑娘不必掛心。”她說完,對著儀萱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儀萱早已習慣了永聖天宗這種莫名其妙又故弄玄虛的態度,心裡除了厭惡,別無其他。但致韻最後的話,還是讓她有了些許寬慰。她來不及回禮,只好目送了她片刻,而後扶著蒼寒回了陸信宅中。
陸信見他們狼狽回返,又是一場驚忙。儀萱哪裡有心情跟他詳細解釋,只說是遇到了狼群,又問他討了些紗布繃帶和金創藥劑,匆匆回了房。
她花了很久才替蒼寒清理好傷口,包紮完畢,她扶他在床上躺下,靜靜守著他。這一夜,她不敢入睡……
……
待到第二日早晨,一夜的大雨漸微,化了蒙蒙細細。說來也怪,在山中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冷,但回了真虛境,那料峭春寒蕩然無存,籠罩周身的,是無比怡然的暖。
天亮沒多久,陸信便照舊送了清水食物來,關切地問過蒼寒的傷勢,更不忘囑咐儀萱,再也不要離開村鎮。儀萱對他的關照甚是感激,笑著一一答應下來。
送走陸信,她依舊回到了蒼寒的床前。陰雨天氣,晨光輕薄,映得他的面龐分外素淨。以往,她只當他冷傲嚴酷,即便五感缺失,亦堅定強悍。但昨日的遭遇,讓她的認識完全瓦解。她早該想到,現在的他是何其脆弱又何其不安。
她在床沿坐下,輕輕握上他的手。就在這時,他低低呻/吟了一聲,緩緩醒轉了過來。
儀萱大喜過望,“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她說到一半,自己打住了。
又忘了他聽不見——她自嘲地笑笑,執起了他的手,輕輕寫了一個字,卻是“早”。
蒼寒並不應答,只是反掌,又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