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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應當有美酒,允我獨醉天地間,我仰天長嘆一聲,收拾收拾殘渣器具重新扛起布袋,目不斜視路過還在燒紙的那人身邊,然後停下腳步。
我發誓真不是我偷看了。
實在是他身側放的那把黃金劍在黑夜中鋥亮鋥亮,想不注意都難,是夏禹劍它勾引我啊!
冤家路窄的意思大概就是,燒個紙都能偶遇。我碎步挪到他旁邊坐下,擠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滄濯師兄,你也來給親人上香啊。”
等一下,人家黯然銷魂的在燒紙,我好像不應該太燦爛。我斂去笑容,想好生安慰他一番以表親近,卻見濃重夜色中滄濯眸色暗沉,幽幽凝視著我放在唇邊、指甲被啃禿的手。
他的樣子很奇怪,看著我,但又不像在看我,倒像是通過我望向某處更悠遠的地方。
“師兄?”我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他觸電似撇開眼,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當我以為他打算一直緘默下去時,他啟唇道:“不是親人,是個被毒死的傻姑娘。”
我愣神,那不就是我嗎?殺神搶劍,末了還要嘲諷我腦子不好,一副小人得志的醜態,氣煞我也!
況且你給神仙燒什麼紙?好歹也給我立個廟鑄座金身,添點香油供奉著,懂不懂規矩?
我氣呼呼站起身:“滄濯師兄真是心善啊,這位姑娘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把你對她做的事一件件牢牢記住。”
“記住麼?她向來無心,我早已習慣了。”他兀自燒著紙,突然哂笑出來,“如果她知道我殺了那人,只怕爬也要從冥府爬出來找我。”
殺了誰?我心頭一跳,有種不詳的預感,我忍住想要問他的衝動,默念自己是肖妄,切不可露出破綻。
“先前在思過閣中,師兄身受重傷,如今傷勢可是大好了?”我擠眉弄眼努力裝作擔心。
他極應付的“嗯”了一聲,然後提起夏禹劍轉身離開,深藍長袍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就該屬於幽暗。
又裝起來了。我卸下虛偽的笑容,冷冷注視他的背影。別急呀,我這不就從冥府爬出來找你了麼?
那日後我沒再見過滄濯,這對我而言是件好事,畢竟再被他多氣上幾次只怕我得來不易的陽壽會短去好幾年。
一日之中,屬晨光熹微之時天地靈氣充沛,最適宜修煉。我運氣站在木樨樹前,吐納歸息,右手成刀猛得砍向樹幹,木樨花如白雪紛紛揚揚落下,我揉著痛手湊近看,樹幹連皮都沒破一層。
“哈哈哈哈,數日不見,你怎麼改練鐵砂掌了。”身後傳來毫不留情的嘲笑聲,這魔音我做夢都不會忘記,我轉過身,南嫿正抱手笑著看我。
我動作迅速躲到木樨樹後,大喝道:“停!別過來,我不怕你啊!”聽說她上次要不是得了紫陽道長的天香續命丸穩住心脈,恐怕早已失血而亡,都被我砍成那樣了怎麼還敢來找我麻煩,頭真鐵啊!
說實話,我上次不過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眼下要我再贏她一次,卻是沒甚可能。
“你躲什麼,我今日可不是來同你打架的。”南嫿眼角彎彎,全無之前的戾氣,倘若我沒有見識過她凶神惡煞的模樣,估計真會把她當作天真小姑娘看待。
“那你來所為何事?”她上前一步,我就後退一步。
“去山下逛街啊,一個人逛多無聊。”南嫿解下腰上佩劍扔在地上,拍拍雙手,“這樣你總不怕了吧。”
我怔怔不知該做何,她神態與之前大不相同,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生生也說南嫿時而欺負八十三,時而待她極好,這可真是奇事一樁。
下山啊……我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狠下心來一拍樹幹:“妥。”
“那走吧!”南嫿欣喜。
我拂去頭頂落葉和白花走向南嫿,只見她口中施法,寶劍晃晃蕩盪從地上浮起,她一個跳躍踩在劍上,沖我勾手指:“快點過來。”
“作甚?”我歪頭看她。
“自然是御劍飛行了。”南嫿白了我一眼。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山。”萬一她半道發瘋把我從劍上扔下去,那我不是死的翹翹的,還是安全為上。
“你又不會御劍術,怎麼下山?”南嫿皺眉。
“……我會走路。”可惜我現在法術不精,要擱我做神仙的時候,一個瞬移術輕鬆解決。
“別逗了,等你走下山天都黑了,快點上來,我御劍穩得很,不會出事的。”南嫿不顧我寫在臉上的拒絕,一把將我提到劍上,“嗖”一聲飛出山峰,雲霧繚繞的崑崙山上,層層迴蕩著我悽厲的尖叫。
南嫿的御劍術果然很穩,不消片刻便到了附近一個名為嵐州的城鎮,對人間沒什麼見識的我被震撼到了。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多店鋪?這麼多馬車和行人?
剛進城連路都沒摸熟,我們先吵了起來。南嫿執著於買新衣服,還將此事怪在我頭上,說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上次被我割壞了。
“怎麼能怪我呢!那我的衣服也被你刺破了呀!”雖然我破的是壽衣,但吵架一事向來不在乎舉的例子是否恰當,端看能不能有說辭進行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