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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噠噠噠”的聲音又響起,我收回情緒,抬頭順著聲音看去,元宵扶著門框,腳尖來回踢地上的石子,癟著嘴道:“妄姐姐,我住哪啊?”
我逡巡一番自己勉強容納一人的小屋子,也發起愁來,是啊,她住哪兒啊……
元宵指了指隔壁:“妄姐姐,旁邊那間木屋好像沒人住的,我睡那兒可以不?”
旁邊那間木屋啊……
我冷笑一聲,舉著油燈越過元宵出了房門,蹲在地上挑挑揀揀拿起一根趁手的木柴,施起術法將油燈上的火光引到木柴上,微小火光倏爾化為灼燙焰火。
我舉著火把走向隔壁木屋,元宵反應極快,跑過來拉住我手臂阻止我前行,她慌了神,語無倫次道:“干、幹什麼啊?妄姐姐,你、你。”
“我看這屋子不順眼,想燒便燒了。”
“妄姐姐,你燒了我睡哪兒啊!”
“愛睡哪睡哪,空地多得很。”
“你這樣是不對的,亂放火會燒了山的。”
傻葡萄還教訓起我來了。我被纏的動彈不得,轉過身凌厲嚇唬她:“信不信我吃了你!”
元宵身子頓了頓,僵住了,我盯著她慢慢鬆開的手,心底滿意起來,嗯,我還是有點威懾力的,至少欺負欺負小葡萄沒問題。
下一刻,我才深刻領悟到克星之所以被稱為克星,是有道理的。
只見元宵鼻子抽了抽,“啪唧”往地上一坐,揉著眼睛放聲嚎哭:“你不講道理!房子又沒有錯,是你自己太小心眼,怪罪在房子上,我好心勸你,你還要凶我,嗚嗚嗚……我好可憐一葡萄啊,被你欺負就算了,生氣都沒地方去,現在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我不要睡地上,地上有蟲子咬我……”
震耳欲聾的哭聲,加上彎彎繞繞囉嗦複雜的抱怨,直聽得我腦袋發暈,仿似有無數隻蚊子在耳邊嗡嗡縈繞。
我倒吸一口涼氣,蹲在她面前,無奈道:“你怎麼這麼能哭啊,你是水做的麼?”
元宵放下手,露出與兔子有一拼的濕漉漉紅眼睛,小聲抽泣著:“人家是葡萄嘛,葡萄本來就是水做的。”
“你想住就住吧,我不燒了。”
元宵展顏:“真的呀!”
我抱手點了點頭,默默瞥了那木房子一眼,元宵說的對,該死的是滄濯,不是他的房間。
元宵歡歡喜喜搬進了滄濯原本的住處,也不知她從哪個角落翻出來滄濯以前練的字,拽著宣紙遛達到院後給我看:“妄姐姐,他這寫的是什麼意思啊。”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元宵一字一頓念出聲,我卻愣了一下,旋即擼起袖子,準備撈水缸里的鯉魚:“大概是他學認字時候謄寫的練筆。”
我在山下遇見十八歲的滄濯時,他還是個乞丐,不識幾個字,我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徒弟是個文盲,但又苦於自己只識倉頡鬼字,不認得人間的字,便托白子兮給他尋來大堆人間書籍,讓他自己看。
他許是令人羨慕的那種,既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的類型,不僅自己認的快,還能反過來教我漢字。
我從元宵手裡扯過字跡蒼勁有力的紙張,瞅了眼上面的詩句,揉吧揉吧搓成團,直直丟進水缸里,紙團瞬間浸透沉至缸底,幾尾鯉魚受了驚,尾巴甩得更快了些。
有的人,眼不見為淨。
“紅燒魚是沒戲了,中午湊合湊合吃烤魚吧。”
我撈起一尾魚,鯉魚離了水拼命掙扎,一個打挺脫手而出,尾巴“啪”甩到正趴在水缸上學魚“咕嚕嚕”吐泡泡的元宵臉上,元宵莫名被抽了一耳光,呆呆撫上側臉紅印,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活蹦亂跳的罪魁禍首。
她顫著聲音懼怕瑟縮:“這……這是什麼妖怪……”
我淡定撿起鯉魚:“等會你就知道了。”
實際上,在現在的不周山上,時辰沒什麼意義,反正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元宵對此倒不在意,她說冥界也是這樣,習慣得很。
我架起火堆,沒一會兒,棍上的魚就飄出陣陣香味,撲鼻而來。元宵全神貫注在魚身上,眼珠子都不轉了,她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朝烤好的魚摸過來。
我拍開她的手,撕下一塊魚肉送進口中,斜了她一眼道:“葡萄吃什麼魚,喝你的露水去。”
元宵低低“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我只當未見,繼續吃我的。冥界不吃東西,元宵大約從未吃過食物,千夜嬌養了這麼久的小東西,我平日欺負欺負便罷,若真被我養出了毛病,千夜恐怕會跟我翻臉。
吃飽喝足,我回了房間,摸出在鬼市買的回魂丹,我琢磨了一下,滄濯應該能猜到我會回不周山,倘若他領著崑崙的人來找茬,還是有點麻煩的。當務之急,是趕緊還了魂,把白子兮喊回來幫忙。
我咽下回魂丹,靜待須臾,沒有生出任何變化,難道是需要等一段時間的?
正當時,房門忽被扣響,我起身開門,元宵端著木盆乖巧立在門口,得意洋洋道:“妄姐姐,我喝完露水就幫你把髒衣服都給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