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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頭頂寫著“灣里村”三字的村門時,滄濯平靜的心湖還是泛起一陣漣漪。
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更準確的說,是苟活了十八年。
出生沒多久,父母干農活意外雙亡,他從此背負著剋死至親的天煞孤星稱號,倘若不是破廟裡的老乞丐看他可憐,願意分他一口饅頭,他恐怕早就化為枯骨。
十八年的乞丐生活,他經歷過毒打、辱罵、唾棄,就連村裡的孩子也會拿石頭砸他,拍手喊著“天煞孤星還不去死”之類的話。
呵,去死?他不甘心。
他懂事以後,起初還會與人們爭辯,說自己不是災星,但換來的不過是更多的羞辱與傷痕,久而久之,他不再愛說話了。
不管旁人如何,他不說話、不反駁,始終保持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而見他對欺侮沒有半點回應後,那些人漸漸覺得無趣,反倒鮮少來找碴。
滄濯一路走過無數熟悉的地方,菜市場、小醫館、浣衣池……有些面容他還依稀記得,可卻沒有一人能認出他來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曾經為他遮風擋雨的破廟,離開幾年,破廟似乎更破舊了些,連牆壁都多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他在這裡遇到了神仙。
初見時衣不蔽體,頭上插著一把斧頭的奇葩姑娘,搖身一變就成了纖塵不染的絕色仙子。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比村外池塘邊綻放的芙蕖還要甜美,她還懂得很多,會給他起“滄濯”這種好聽的名字,也會教給他聽都未曾聽聞的什麼術法口訣。
阿妧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將他拉出無盡深淵,在被帶回不周山的那刻,乞丐無名就已經死了。
滄濯,只為她而活。
破廟裡忽然傳來小孩子的啜泣聲和大笑聲,滄濯上前兩步貼近門口。
只見稻草上躺了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瘦骨嶙峋、衣衫破爛,痛苦地捂住肚子哭,四名差不多大的少年一邊笑話他,一邊還不停拳打腳踢。
滄濯剛要上前制止,卻看到破廟裡多出一抹背對著他的纖細身影,他頓時停住腳步。
“你是誰?”領頭的強壯少年退後一步,警惕盯著突然冒出來的女子。
“好漂亮……她是、是仙女麼?”瘦高少年瞪大眼睛想要走到她身邊,被老大一把扯回身後。
阿妧也不理他們,逕自扶起臥倒在地的小男孩,伸手替他擦乾淨髒兮兮的臉蛋,露出清秀眉眼。
瘦高少年不滿皺眉道:“他就是個沒人要的小乞丐,會弄髒你的。”
阿妧手指輕輕拂過小乞丐牢牢捂住的肚子,須臾,小乞丐止住痛吟,慘白面色也紅潤起來。
“怎麼,欺負人很有趣?”阿妧站起身俯視四個孩子,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跟、跟你有什麼關係!”領頭老大惡狠狠剜她一眼,他在村子裡橫行霸道慣了,是名副其實的孩子王,如今若不硬氣些,豈不是要被小弟們看扁?
哼,不過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罷了。
其餘三人見老大這麼剛猛,底氣也足了起來,附和道:“就是,我們教訓小乞丐與你無關。”
“那你們知道我是誰麼?”阿妧柔聲一笑,看得瘦高少年眼睛都直了。
“你誰啊!”老大叉腰問道。
“我是……”阿妧蹲下身子,離他們近了點,下一刻,嬌美容顏卻倏爾化為青面獠牙的怪物,“桀桀”陰笑。
四名少年的嚎叫劃破天際:“啊——,妖怪啊!”他們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逃出破廟。
“真不禁嚇,不好玩。”阿妧扁了扁嘴,碎碎念道。
躺在地上的小乞丐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怯怯道:“謝謝仙女姐姐。”
阿妧“噗嗤”一笑,逗他道:“你沒聽他們說,我是妖怪麼?”
小男孩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你是好人。”
阿妧念咒施法,藍光閃過,小男孩身上的破布變成了乾淨的棉布衣,他不敢置信地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眼前突然出現一隻白皙的手,遞給他一個油紙包,裡面包著幾塊粘滿白須的東西。
他接過油紙包,疑惑問:“這是什麼?”
“龍鬚酥啊,你沒有吃過麼?”阿妧捏起一塊塞到他嘴裡。
男孩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嚼完龍鬚酥,新奇又珍惜地捧起油紙包,小心翼翼藏到衣領里:“我只吃過饅頭,偶爾也會吃點飯館的剩菜剩飯。”
阿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道:“吃了吧,龍鬚酥放久了會壞的,姐姐給你一點碎銀兩,餓了就去買包子吃,你要藏好了,別被壞人看見。”
男孩並不接碎銀,而是輕輕拉住阿妧衣角,又覺得自己會弄髒仙女姐姐的衣服,徐徐垂下手。
他望著阿妧的眼睛,認真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走麼?我會幹很多粗活的。”
阿妧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挑眉道:“其實我真的是不周山來的妖怪,你不怕麼?”她又變出青面獠牙的樣子。
小男孩卻一點也不躲不閃,倔強堅持:“你是好人。”
阿妧猶豫地啃起了指甲,身後卻伸來一隻手把她光禿禿的指甲解救出來,她轉身看到俊美如玉的面容,驚喜挽住滄濯胳膊晃了晃:“滄濯,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