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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但小劉哥並沒有讓所有的貨讓警察抄個乾淨,而是私吞了大部分的粉,讓冷麵佛老大誤以為所有的貨都教警察給沒收了。有了警察背鍋,如此一來小劉哥就可以私下變賣那批粉獲利。」
「沒錯,小劉這次玩得太過火。無論如何老大都要他的命。」
我一凜。這事的確無可挽救。
「既然要殺雞儆猴,怎麼會找上我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騙殺專家?」
「因為你認識小劉,殺起來或許比較方便,不是嗎?只是老大要你在推他下火車、推他下樓或是使出什麼手段前,用冷淡的語氣告訴他一聲:冷麵佛老大叫我問候你。然後記住他的表情跟我回報就行了。」
「但冷麵佛老大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背叛他的下場就是死?」
「比起殺一儆百,老大更介意別的幫派知道他的屬下竟敢黑吃黑他,簡直就是耍他猴戲,不把他放在眼裡。你該知道,老大最痛恨的,就是失面子。」紳豪兩手一攤。
「的確。」我露出猶豫的表情。
現在我該怎麼辦?告訴他我現在很忙沒辦法接這個單?或是更妥善地,告訴他這個目標跟我有些關係,我還是不忍心下手------這個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只要我在離開死神餐廳後,把嘴乖乖閉牢就是了。
但我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小劉哥就這樣被自己的老大給做掉。
「怎麼?看你表情不對,是下不了手嗎?」紳豪直截了當。
「不,我只是在盤算,最近我手上的單子挺多,再卡上小劉這一個我該怎麼做事------幸好我跟小劉早就混熟,不然這個單子我今天無論如何都會推辭掉。」我說,半真半假。「是,如果由你出手,對他肯定是出其不意。老大喜歡這樣。」
「嗯,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起身,兩人再度握手。
「等等。」紳豪突然有些扭捏。
「?」
「如果以後你的面前出現另一個人,塞給你一張牛皮紙袋,裡頭是我的照片,你會怎麼做?」喔,原來如此。
「我們只有一杯茶的交情,但我跟小劉則有十三杯。然而小劉還是跟閻王有約,沒得取消。」我笑笑,不去注意紳豪臉上刻意裝出的鎮定表情。
我走出死神餐廳,心中已經有了定數。
小劉哥因為黑吃黑而必須死,就黑道的道德倫理上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簡單說就是死也活該。
但我認識他,一個永遠翻不過身的小弟命可憐蟲,大概在冷麵佛底下也混得不很舒坦,才會想挺而走險吧。管他的,多可憐多情有可原等等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想他這樣就死了,天殺的只因為我「有其它的事要忙」!
再度認清自己無可奈何的個性,未嘗不是好事。
我擱不下這件事,儘管與賭神的詭陣之戰已經沒剩幾天了,但仗著我與小劉哥先前的些許交情,處理起小劉哥的事應當加倍順利才是,或許我僅需要幫他規劃新的人生起點,省略下最麻煩的說服那部份。
在街上刻意多繞了兩圈後,沉澱好幾句該說的場面話,我打了電話給小劉哥,跟他約在他家樓下轉角的三媽臭臭鍋店見面。
那裡人多,可以讓他安心,我的能力他很清楚。
19.小劉哥的臉孔看起來很蒼白,不斷四處張望的眼睛底下繃著好些緊張情緒,似乎知道此時此刻我為什麼坐在他的對面。
我點的東西不多,因為我想只有我一個人吃得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很清楚區區斷了一根手指,不能擺平老大心中的怒火------」小劉哥看著幾乎沒有動過的湯鍋,放在桌上還包裹著紗布的殘手,明顯還在顫抖著。
切下小指賠罪,馬的日本黑道那套也不必這麼進口吧。
我不接話,夾起在海鮮鍋上載浮載沉的油豆腐,沾了點豆瓣醬,咬進嘴裡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了周董那首上海1943。
「其實我根本就是被陷害的,我幫老大下過這麼多單,難道還不知道老大的脾氣嗎?私吞老大的貨這種事我根本想都沒想過,還被逼得自己砍了根手指道歉!歐陽!你告訴我!你相信我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嗎!」小劉哥用的字越來越激動,但語氣卻越來越萎靡。
他很清楚,真相到底是長什麼德行根本不重要。冷麵佛老大又可曾在我這邊下過一份象樣的單?沒有,一件都沒有。
「這年頭大家都喜歡說:出來跑的,隨時都要準備還。但我很不服氣,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害過人,我對老大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小劉哥握緊筷子,氣到連尾音都在發抖。
這段話見鬼了的錯誤百出。
小劉哥幫他們家老大下單這種事就已經夠他下地獄了,「奉誰的令」這種理由根本不是藉口------每個人都有逃走的機會,只是大家都樂於選擇在老虎旁邊當鬃狗分點殘羹肉屑,戰戰兢兢卻又他媽的自以為樂在其中。
出了事很正常,但鬃狗總是有話說的。
「小劉哥,我沒意思殺你。」我聳聳肩,剝起蝦子。
小劉哥慘然搖頭:「別以為你刻意帶我到人這麼多的地方我就會大意,在這種地方下手,任誰都會覺得是個意外------等到我信任你的時候,我的命也就送了。省省吧!」
「我知道,所以你一口都沒有動。不過我勸你還是多吃點,免得你跑路起來沒有力氣。」我說,蝦殼一片片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