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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沈嬰一直沒有醒過,他剛開始以為是陸昭然在她身上下的咒法還未消除,還緊張了一下,後來發現她根本就是在睡覺。
大概是真的累著了,時衍白失笑。
他於是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沈嬰,就這麼看著,竟然也不覺得無聊,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沈嬰是個好看的小姑娘,他從千餘年前,太華山上剛剛遇見她的時候就知道。
千餘年未見,她的臉卻和她的生命一樣,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幾歲的樣子。
時衍白對此其實心中是有愧疚的。
那時梵羅生事,他預感到三界將要大亂,於是四處奔走,去太華山是為了與樂水真人商定修仙門派抵禦邪魔之事。
兩人商定完後,樂水真人對他說,有一事相求。
他心中感謝樂水真人一直以來的相助,還未等他開口,就先行應允。
樂水真人說,太華山上那位小公主是命薄之相,中途夭折卻將斷未斷,從此一片茫然,這些年來他使盡辦法多次卜算也未能勘破,如今大興國運將盡,天下烽煙將起,到時候妖鬼橫行,民不聊生。
希望到時候,若是自己不在了,時衍白能夠保全沈嬰一條性命。
自己這麼多弟子,各個獨當一面,唯有這個小徒弟,終日貪玩,本事實在平平,又從小嬌生慣養,若是失去父母兄長以及師門的庇佑,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時衍白當時以為是小事一樁,於是取崑山之玉,親手做成了一枚平安扣,裡面封存了一絲神息,贈與沈嬰,他以為無論是怎樣的亂世,只要自己不死,就足以保她平安無事,沒想到沈嬰終究未能逃過一劫。
對於這件事,他不是不疑惑的,無論是怎樣的亂世,沈嬰一介凡人,應該好好地在他神息的保護下活著才對,怎麼會變成如今的樣子,還進了地府,到了冥王麾下,成了沈司主。
剛剛與沈嬰重逢的時候,時衍白只是對這位拿著風邪石的故人有些好奇,等到後來,也不過是心存憐惜,想要履行未完成的諾言,繼續保護她而已。
可是這一次,薛苓告知他沈嬰出事,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慌亂。
更可笑的是,他害怕了。
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啟用天地鏡,為了找到沈嬰的下落。
時衍白無法想像若是這一次,沈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自己該要如何是好,面對陸昭然時,心中甚至生出了暴戾的念頭,他是神,世上最後天生天養的神明,這一切驚懼憂怖,甚至扭曲的憤怒,都是他不應該有的。
可是他無法逃脫,只能認清。
關心則亂,他就是關心了,也是亂了,之後認了。
時衍白伸出手,在沈嬰的鼻子上颳了一下“睡了這麼久還不醒,懶死你算了。”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話,更多的可能是終於睡飽了,沈嬰眼皮顫了顫,醒了過來。
還不等她說話,時衍白遞給她一杯水,讓她就著自己的手喝了,沈嬰烏黑的眼睛看向他,叫道:“時衍白。”
“嗯。”
之後便是沉默。
時衍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至於吧沈司主,這麼點小事就嚇傻了?”
沈嬰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才傻了。”
“嘖。”時衍白很有些不滿“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沈司主這態度可不對啊?”
沈嬰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對,稍稍沉思一下,然後抬頭直視,面不紅心不跳“我算了算,您對我的救命之恩已經不止一次了,債多不壓身。”
時衍白面對耍賴也耍的理直氣壯的某位司主,又想收拾她又是無可奈何,最終只得在她臉上掐了一把作罷。
這時沈嬰問道:“馮錦已經醒了嗎?”
時衍白看她一眼,語氣驟然冷了下去“醒了,我說沈嬰,就為了這樣狼心狗肺的人,你至於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嗎?還有那個齊州,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別!”沈嬰握住他的胳膊“算了吧,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那個齊州,是我的一個故人。”
“故人?什麼故人?”
沈嬰嘆口氣“當年在太華山上,他是我的六師兄,也是大興朝將軍的兒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他現在已經認不得我了,但是從前好歹對我很照顧,他最後為了大興,死在了戰場上,我這次也算是,還了他的情了。”
時衍白從她話中察覺出一些不同尋常,卻並沒有挑明,而是道:“我以前覺得你是假傻,這次才看出來,你是真的傻。”
沈嬰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
時衍白這時從身後拿出一個鈴鐺在手中,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房間響起,沈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策鬼鈴怎麼在你手裡?”
策鬼鈴是個叛逆的鈴鐺,就連跟著沈嬰,都是不是撂挑子不干,這麼多年,她都沒見過策鬼鈴聽從第二個人的驅使,鬼更沒有。
神了不起麼?
時衍白皺著眉看了手中的鈴鐺一眼“你管它叫策鬼鈴?好吧……”
看沈嬰眼中的難以置信還未消除,時衍白把鈴鐺交到她手中,笑了一下,微微抬起下巴,顯出幾分得意“什麼叫怎麼在我手裡,這個鈴鐺,本來就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