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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嬰用手裡的火,將它們一一點燃,漸漸的整個屋子都被昏黃的燈火照亮。
她又來到香案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手帕,將靈位上的灰塵一點一點的擦拭乾淨,之後放下,隨著她的動作,牌位上被灰塵掩蓋的地方漸漸露出本來面目,然而上面卻是一片空白,看不到任何記錄牌位主人的字跡。
“中秋佳節,沈司主怎麼兩手空空的就來拜祭了?”
沈嬰被這聲音驚嚇,猛然回頭,看見時衍白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
團圓之夜的月光從天上潑灑而下,籠罩在他身上,時衍白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倒是為他深邃而略顯鋒利的輪廓添了幾分柔和。
“你怎麼會在這裡?”沈嬰問道,然而就在這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時隨口跟他說過,有人為自己造廟供奉的事,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你怎麼找過來的?”
時衍白道:“這又不難,只是我沒想到事情這麼巧,你也在這裡。”
沈嬰無語“你的好奇心就這麼強嗎?”
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竟然真的大費周章找到這裡,他是為了什麼?
沈嬰目光觸及到這四周破敗的牆壁,想起自己之前說過香火鼎盛的話,不由得有些面紅,她轉過身去“算了,之前和你說的這裡香火旺盛,還有塑像,都是我亂說的,這裡沒人供奉,已經很久了,很多年前曾經有一個家族,世代看管這座廟,可是兩百年前,這裡鬧了災,他們不得不遠走他鄉,就再也沒有人看管了。”
沈嬰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似乎也並沒有因為這樣感到難過。
她淡淡地道:“能守著一個牌位守了千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為了這份恩情,沈嬰多年以來一直暗地裡照顧這戶人家,可是天災來臨,誰也沒有辦法,她只好在那家人走之前,在他家裡唯一的孩子的額頭上用硃砂點了個點,這會保佑這一家人以後平平安安,廣結善緣。
沈嬰雖然長了一張嬰兒肥的臉,但身形高挑清瘦,這時天氣還不算太涼,她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背對著時衍白站在那裡,身影顯得十分單薄。
時衍白看著她單薄的影子,忽然就有些心疼。
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把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到了供桌上,那是一盒包裝精緻的月餅,時衍白不太懂得挑選這些東西,所以買了榕城最出名的老糕點店裡最貴的。
“你這銅燈里的一點火,可以亮上一年,既然沈司主不捨得給自己買供品,就讓我來補上吧。”
他伸出手去摸那靈位,食指在蒼老的木頭上划過,沈嬰莫名其妙地偏過頭看他,總覺得這氣氛詭異而尷尬。
和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山神一起來拜祭自己的靈位,世上應該不會有比這更詭異更尷尬的事了。
幸好這時時衍白開口詢問“今天是中秋,你是因為這個才來祭拜的嗎?”
一般人家祭拜親人,多是挑選年關,中元等幾個重要節日,沈嬰這個時機實在有些不走尋常路。
“不是,”沈嬰扭過頭去“今天,是我的忌日。”
她的聲音靜靜的在安靜的屋子裡響起,有輕微的回音。
沈嬰之所以能永遠保持著十九歲少女的模樣,不過是因為,她死的時候,也只有十九歲而已。
時衍白稍微愣怔一下,學著薛苓常看的古裝宮廷電視劇里的樣子給她做了個揖“原諒我的失禮,公主殿下。”
沈嬰撇嘴,不屑道:“一點都不標準。”
她是大興王朝最後一位公主,曾經是皇宮裡最小的公主。
那時世人崇尚仙道,王朝的國師都是太華山的樂水真人,就是這位國師說小公主很有仙緣,所以把她帶到了太華山,收做了關門弟子。
沈嬰在太華山上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和自己十幾位師兄一起,讀書練功,偶爾淘氣。
然而好景不長,就算請了得道真人做國師,也無法挽回國家衰亡的命運,那一年外敵來犯,烽火狼煙席捲了國土,四面國境都是戰亂,沈嬰離開太華山,回到了皇宮,曾親自上馬退敵,城破之時,殉國而死。
當地的百姓為了祭奠她,造了這座廟來供奉她,這廟自從落成的那一天開始,就被外面傳的玄乎,據說長晏公主每天晚上都會在這裡哭,還有很多人聲稱見過她,因此這麼多年,也沒有人敢來破壞。
沈嬰對於這樣的傳聞是很無語的,她生前尊貴,死後也是地府有頭有臉的公務員,怎麼會做這麼丟人的的事情。
榕城,就是當時的都城所在。
千餘年之前,沈嬰沒能保護好她的子民,千餘年裡,她以另一種方式,站在陰陽的交界處,保護著他們的後人。
這也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這時時衍白伸手,食指勾起她脖子上的紅繩,將那枚平安扣從她領子裡提了起來,捏在手中,那玉上還帶著她的體溫,用拇指摩挲,有光在上面流轉。
沈嬰向後縮了一下,卻被時衍白握住了肩膀,她不悅的看向他“你能不能放尊重點?在我的靈位之前,竟然也敢動手動腳,你不怕遭報應嗎?”
“對不起。”
他低低的嗓音響起,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歉意卻十分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