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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一定很冷。”
棗兒的娘沒有說話,只是拉緊了她的手,那一年,村子裡的收成果然很好,過年的時候,棗兒還穿上了新衣服。
棗兒十二歲那年,她娘染病去了。
她那時果然出落成了很漂亮的模樣,在她娘生前的教導下,是打理家務的一把好手,她沒有別的親人,就這樣自己在家裡支撐著,幸好小虎時不時來幫她的忙,對於那些女孩子家沒辦法做的活計,才不至於束手無策。
就在她十七歲的那一年,村里再次遭遇了荒年,那年除夕過後,棗兒正在院子裡打掃,她就是大年初一的生日,這時正好十八歲,小虎已經和他娘說了提親的事,要是順利,開春之後,自己就能嫁到他們家裡了。
這個時候,只聽外面傳來一陣鑼鼓和鞭炮的聲音,村長帶著一群人闖進了她的家裡,手裡捧著一隻竹籤,一見她就紛紛跪拜“神女大人。”
棗兒手裡的掃把‘啪嗒’掉到了地上,院子裡的雪只掃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日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第十九章
這些年裡,她已經漸漸的明白了所謂的神女是什麼,那不過是村里人獻祭的祭品,她們也不是住到了河裡,而是永遠的死在了那裡,被供奉給了不知何處的神靈。
這村子的歷史很久遠了,也許每次遭遇到荒年,第二年開春,都要獻祭一個少女,不知道這澄澈甘甜的河水裡沉著多少少女的骨骸,她們必然都很美麗,正值人生最好的季節,大多數都是無依靠的孤女,也不知道她們九泉之下的親人會不會為她們的命運而悲哀。
棗兒坐在祠堂的地上,周圍都是黑漆漆的,這裡供奉的都是獻祭少女的牌位,棗兒也看到了冬姐姐的,她從那裡知道了她的名字,冬月,很美麗的名字,就像是她的人一樣,潔白,純淨。
她後來很少想起冬姐姐了,得知真相後也曾經為她惋惜,但她也覺得,那是為了全村人的幸福,也許犧牲是必要的,但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走上和她一樣的道路。
現在在這黑漆漆的祠堂里,棗兒忽然明白了冬姐姐當時的絕望和恐懼。
她想自己如果當時幫她去找了村東頭的小鐵匠,那個鐵匠會不會不顧一切的過來,然後成功的在這些人手裡把她救走,兩個人遠走高飛,遠離這厄運。
而自己呢,會有人來救自己嗎。
棗兒的腳上帶著鐐銬,這讓她沒有辦法邁大步子,她在這祠堂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亮的時候,窩在角落裡睡著了。
沈嬰就在她的身體裡,看著這一切,說是看著,但她並不是置身事外的,她覺得自己好像就是棗兒,承受著她此時此刻承受的一切,然而她沒有辦法依自己的意志做任何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無法抗拒地走向自己的終點。
然而那種無望和悲傷是真實的,像是被人攥緊了心臟,難過的喘不過氣來。
沈嬰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她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這顆心臟,也並不像是普通人類的心臟一樣有那麼敏銳的感覺,跳動或是不跳動,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可就在這裡,她忽然感覺到了那種無助,那麼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門被打開了,一束強烈的光直直打進來,正好照射在窩在牆角的棗兒的臉上,她下意識的捂住眼睛,然後聽到了腳步聲。
視線逐漸清晰起來,腳步聲的主人正是村長。
村長年紀很大了,幾乎滿頭都是白頭髮,他佝僂著身子,蒼老的聲音道:“神女大人,祭天的時候到了,您請吧。”
她一邊搖頭一邊向里縮“不要,不要讓我到河裡去,我還不想死。”
棗兒沒有穿牆的功夫,所以這樣的動作並不能讓她脫離困境,只能加重了恐懼和無助,村長笑眯眯的解釋“神女大人,您是被上天選中的神女,您比所有人都長壽,您怎麼會死呢?我們只不過是想要請您保佑這個生養了你的村莊五穀豐登而已,到了那裡,會有更多的人陪著您的。”
棗兒猛烈地搖頭“不,不……”
她已經淚流滿面。
村長向後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高大的男人上前來把她架起,棗兒不斷的掙動,右邊的男人掰開她的嘴,把一個藥瓶里的藥倒進她的嘴裡,然後強迫她吞了下去。
藥不苦,甚至還帶著點甜,棗兒驚恐地道:“這是什麼!”
村長態度依舊恭敬“是藥,神女大人,肉體都是短暫的,靈魂才是永恆,對於你來說,肉體的死亡並不算什麼,”他渾濁的眼睛盯著她的,像是一把刀直直戳進胸口“您懂了嗎?”
棗兒終於絕望了,無論怎樣,她都逃脫不開被迫死亡的命運,這就是她的命。
她被帶上了河邊的祭台,上面風比平時更大,她穿著美麗的白色裙子,覺得有些冷。
供桌上上放著豬頭,牛頭,還有五穀,最中間擺放著一個三足兩耳的香爐,裡面燃著三炷香,河邊不時有微風吹過,然而那灰色的煙始終保持著一條線,向上延伸之後消散在空氣中。
祭天儀式之後,村長高呼一聲“儀式結束!請神女下水!保佑我宋家村今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請神女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