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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們的王逃回封地後,又徵兵又加重賦稅,日子被逼到絕境,民間開始賣兒賣女,丁點大的孩子,為了家裡有個活路,也為了讓他們自己不被餓死,給拉到人市賣給大戶人家做奴僕,從此生死由命,爹娘兄弟姊妹再也不見。
有些狠心的爺娘,為了多賣些銀子,將自家姑娘都賣進了那腌臢地,不少人受盡折磨後香消玉殞。
土地開始被高門大戶兼併,原本的自由身平民成了高門大戶的佃奴,丁口稅銳減,分攤到貧苦百姓頭上的稅進一步加重。
終於,在第一個村子裡村民打死了徵稅的衙役之後,越來越多的農民揭竿而起。
此等亂象,並不只有三王封地獨有,自從朝廷掌控能力變弱,朝堂忠義之士盡遭屠戮,留下的都是些鬼魅魍魎之時,便為日後的亂象埋下了禍根。
於是,三王的軍隊一邊與朝廷派出的征南大軍交戰,一邊還在派軍隊鎮、壓暴起的百姓。而朝廷的軍隊也是同樣如此,南下的過程中,這支大軍已經屠滅了好幾支起義的農民“軍隊”。
君暄和君旭見亂象越來越多,終於還是勸君晏道:“陛下,如今各地百姓食不果腹,紛紛起義,臣弟認為當以安撫為主,開倉放糧,賑濟流民,陛下的仁德會廣傳於天下,三王不得人心,不足為慮。”
然而坐上了這個幾乎像受了詛咒一樣位置的君晏,已經嘗到了唯我獨尊權力的滋味。他是大昭的帝王,這些亂民敢起義,便是在反對他,反對他們的皇帝。若真是良民,就該順服,凡是作亂的,統統該殺。
他若開倉放糧,軍隊缺糧,士兵吃什麼?士兵無食,如何能贏他的王兄們?
當前的大敵是他以下犯上,覬覦帝位的王兄們!不將他們徹底打敗,他寢食難安!
他抬手止住君暄和君旭的進言,說道:“朕若是敗了,只有身死一途,王弟或還可奉眾王兄為皇。朕與這亂民,孰重?”
這話說的誅心,君暄和君旭立馬跪下,不敢再多說,只表示願與陛下共進退,同死生。方才打消君晏對他們的懷疑。
在這樣一片混亂中,君晏更是下令,每攻下一座城,解禁軍令三日,意思是三日內,軍隊不再是軍隊,而是可以燒殺搶掠的盜匪。第一個遭殃的是進攻三王封地途中的一個位於咽喉位置的府城。
守城的文武官員是君旦的死忠,且老婆孩子都在王城裡留作“人質”,他們也不敢不效忠。硬是靠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阻了朝廷的軍隊整整一個月。
後因三王的軍隊怎麼也突破不了朝廷大軍的封鎖,城內饑民甚多,易子而食,士兵斷糧,無力再守,太守和都尉自殺後投降。此時城內百姓已十不存一,然而為了宣洩被阻的惡氣,也為了震懾三王軍隊,朝廷大軍屠城三日,徹底殺絕全城百姓!
而後的守城官員,斷不敢以死相拼,有些自己不怕死的,卻怕連累一城的百姓,不得已紛紛投降。
然而,朝廷的軍隊一路南下,糧草早已吃盡,君晏為了加重敵方負擔,允許帶兵大將就食當地,每到一處,縱兵搶糧,士兵連第二年的種子也給搜刮乾淨,徹底絕了百姓的活路,沿途所到之處,哀鴻遍野,然而君晏認為他們都是逆臣的百姓,和他無干。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或落草為寇。
大量百姓開始拖家帶口,一路乞討西行,或南逃。
天下大亂。
第24章 流民
邊城開始出現流民了。
這些人比邊城的乞丐尚且不如,衣衫襤褸,不能蔽體,骨瘦如柴,因為飢餓凹陷的面頰,無神的雙眼,像一具具行屍走肉。
身上只有一小件包袱,裡面是一些破碗和筷子,沒有鐵鍋也沒有衣物。大部分是青壯,幾乎沒有老人、孩子和女人。
立在酒樓後巷的泔水桶被翻了出來,一群流民撲上去搶奪,拿著破碗從裡面舀出泔水,唏哩呼嚕地吃下,仿佛珍饈美食。
邊城人都露出厭惡的表情,酒樓的小二看著影響生意,拿著掃帚拼命驅趕這些人,這些流民乾脆抱起泔水桶,躲在街道角落裡繼續吃。
一個青壯用兩隻破碗狠狠舀了兩碗,走的遠一些,遞給了他媳婦兒,他媳婦兒懷裡還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
媳婦兒拿起碗就往嘴裡倒,喝下去三分之二,還剩了些,一起倒給了她的相公,這個男人身材在整個流民隊伍里是少有的高大,也不像其他流民皮包骨頭,他看上去也瘦的厲害,可身上好歹還有些肌肉。
不時有流民在他媳婦兒身邊游竄,都被他威脅嚇走了。也許正是這份兇狠,保住了他媳婦兒和孩子。
原本含著娘親乳、房睡著的孩子被吵醒了,哇哇大哭。母親沒有吃的,孩子便沒有奶可吃。
這是我見過的最瘦弱的嬰兒,絲毫沒有嬰兒身上常見的小肉手小肉臉。小手像小鳥的爪子一樣乾枯,乾癟的小臉,縮在一個破爛的襁褓里。連哭泣聲也比一隻小貓大不了多少。
南地四季溫暖,中原和北地卻還是一片寒冷,看著孩子小手上的凍瘡,我心裡終究是不忍,在街邊藥材鋪買了些山楂,又買了些米糕和包子,一起遞給了這對夫妻。
“山楂用火烤軟,捏成泥,給孩子塗在瘡處,每日三次,可消凍瘡。這些吃食給你的,你吃了,孩子才有奶吃。”我對那女子說道。
那女子木然的臉突然鮮活起來,呆滯的眼睛霎時有了神采,抱著仍在哇哇大哭的嬰兒跪在我面前,不停說道:“謝謝恩公!謝謝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