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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通。
不多時,孟映生回來接走三葉。
人上了年紀,七八點就會睡覺,早上四五點醒,錢大爺這會已經開始了他的一天。
三葉洗澡的時候,孟映生在堂屋陪錢大爺嘮嗑,這麼一番折騰,他的睡意早就跑沒影了。
堂屋南邊的牆上貼了幾排獎狀,全是錢越山的,有三好學生,也有各種競賽,錢大爺隔三差五的擦擦灰,寶貝著呢。
“孟天師,你們這一行有五險一金嗎?”
孟映生正在看牆上的一張老照片,他沒聽清:“大爺你說什麼?”
錢大爺重複著說:“現在上班不都給五險一金嗎?你們驅鬼師有沒有?”
孟映生沉默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沒有。”
錢大爺好像有些意外:“那也挺不容易的。”
孟映生說:“是啊。”
錢大爺又問:“連養老保險都沒有?”
孟映生說:“沒有。”
“那這一行不行啊。”錢大爺頗為感慨,看過去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意外保險呢?”
孟映生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掐眉心,看來功課還是做的不夠多。
三葉洗好換孟映生。
錢大爺不心疼自己那點電,他在三葉面前分外的慈祥,拿出蜜棗給她吃,還讓她多吃兩塊。
三葉吃著蜜棗,聲音模糊的說:“爺爺,雨,停了。”
“是停了,就是雷陣雨,一陣一陣的,長不了。”錢大爺說,“你跟你師傅晚上不睡覺,幹什麼去了?”
三葉說有事情。
錢大爺關心的問:“身體吃不吃得消啊?”
三葉說可以。
錢大爺慈愛的望著女孩,嘆了一口氣:“爺爺原來是有孫女的。”
三葉停下吃蜜棗的動作抬起頭。
錢大爺用布滿老年斑的手擦擦眼睛:“一歲多的時候沒了,不然她也得……”
他比劃著名:“有這麼高。”
三葉沒問是怎麼沒的,她只是安靜的聽著。
錢大爺嘮叨起來,前一刻說過的話,下一刻會重複,一個事反反覆覆的說,三葉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一直在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全都是定好了的。
錢大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自己的孫子:“越山那孩子懂事,心裡什麼都明白,他把自己弄的張牙舞爪,是不想我們爺倆被人欺負。”
三葉微微一愣。
“他爸不是個東西,在國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不回來了。”錢大爺冷哼,“我不找就不給電話,生活費都不打,壓根忘了自己還有個親爹跟親兒子,做人忘本,我這個當老子的都沒臉見老祖宗!”
三葉拍拍老人的後背,幫他順順氣。
錢大爺緩了緩說:“小三葉,越山還小,路沒鋪開,將來什麼樣還不知道,要是,要是他出息了,你跟他好了,爺爺我去了地底下都能樂呵。”
不等三葉表態,他就說:“如果就是不喜歡,那做對能在關鍵時候搭把手的兄妹也是好的,爺爺知道你是好孩子,沒有壞心眼,有你看著他,爺爺放心。”
三葉心頭一跳:“爺爺,你,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錢大爺說,“人一老,心裡就是裝的再多,也做了什麼,老了啊,做不動了,要做什麼就得趁著年輕的時候做,老了只有後悔的時候。”
三葉心裡生出幾分感觸。
淋了場雨,三葉感冒了,嗓子疼,還時不時的流鼻涕,她把鼻子捏的發紅,看起來慘兮兮的。
孟映生拿走她手裡的拖把:“都感冒了還拖什麼地,上樓躺著去。”
三葉搖頭。
孟映生看到她左邊眼睛那裡有根睫毛,不知道什麼時候揉下來的,就下意識把手伸過去,想給她弄掉。
三葉後退幾步捂住嘴巴。
孟映生對她的反應感到不解:“你幹嘛呢?”
三葉的聲音從手心裡傳出來:“會傳,傳染給,給你。”
孟映生不禁失笑:“不會。”
但三葉還是跟師傅拉開了距離,因為感冒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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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一點那會,三葉在房裡摸摸師傅給的桃木劍,拿軟布一寸寸的細心擦拭,樓下突然傳來巨大聲響,嚇的她趕緊放下桃木劍下樓。
廚房裡像是被人||入||侵|過,灶台上有切成大塊的土豆,地上也有,到處都是水漬,油還灑了,亂七八糟。
三葉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平底鍋,眼睛瞟向罪魁禍首——她的師傅。
孟映生可以確定,他從小徒弟的眼裡看到了嫌棄。
“道觀里有燒飯的,師傅只管修道。”
“噢。”
“所以師傅剛才是人生第一次下廚。”
“噢。”
就噢?別的呢?不能給個台階讓師傅下來?孟映生看小徒弟沒有那個意思,只能自己找台階,他面上淡定的說:“新手上路,難免手忙腳亂,能理解?”
三葉抿嘴憋笑,認真的說:“能。”
孟映生撿起平底鍋放到灶台上,完了又去撿土豆,腳踩到什麼,他湊頭一看,是半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