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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可是醉了?”懶散的腔調,自有一抹刻骨風流。我盯著那一張一合的薄唇,懊惱樹上的荷花怎麼也學會了說話。

    雲破月來,皎皎銀光拂過他的唇畔,緩緩上移,得月光眷顧的面容漸漸清晰。細散的額發遮不住挺拔的劍眉,英氣迫人的眼眸,遠看似寒潭之月,近看又如春柳含煙,唇畔的笑意含而不露,如雨後新葉尖的一束嫩光,讓人忍不住親近。

    我眯著眼睛,誠懇地發出了一句感嘆:“咦?荷花仙人這麼好看的麼?”

    我本就有些醉,得了這荷花仙搭救,便更覺得沉醉了。

    原以為我雖長在這勾欄院裡,心智卻頗為堅定,斷不會對誰動些強取豪奪的齷齪心思。可如今美色在前,便不由自主地勾了桃花仙人的脖子,打算傾身貼去。

    孰料本姑娘生平第一次投懷送抱,便被人輕易格下。那人虛虛托著我頹然欲傾的身子,眸光先是落在我脖頸間隱約現出的一方紫玉之上,後又重重地望向我的眼睛,眸光幾番流轉,愈加沉靜深邃。

    我只覺得那雙托著我的手越收越緊,那張好看的臉越湊越近。可到了這份上我卻害怕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眼見著脊背就要磕到桌子了,卻又被他溫溫軟軟地拉了起來,我等著被處決,可是那人只將下巴支在我的肩上,停了下一步動作。

    良久,我才聽得他問:“姑娘是這園子裡的?”溫熱的氣息浮過我的耳尖,惹得我一陣顫慄,我整個人都僵了。

    我有些懵懵然,與他隔開一臂距離,忽然覺得很吃虧:“你,是不是在輕薄我?”

    “沒有。”他的唇角微微一勾,意外地好看。

    我若有所思地放下心來,淡道:“沒有便好。”

    他聽了我的胡話,微微有些愣怔,盯著我疏紅淡定的臉頰和略染酒意的眼睛,眸色漸深,忽然,他伸手勾起我的下頜,俯身貼來。電光火石之間,我竟忘了躲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他輕薄了去。

    我怔怔然,只見他抬手撫上自己的雙唇,眼底眉梢儘是風流笑意。明明是昏黑的夜,那人的雙眼卻如一眸星光,灼亮而深邃。

    他修長的手指碰上他唇畔的那一瞬,我便覺得整個身子被雷劈了似的顫了一顫。只聽他郎聲笑道:“方才沒有,現下倒是坐實了輕薄之名。”唇畔笑意流轉開來,“姑娘——你待如何?”

    “不如何,既然這樣,那本姑娘就勉為其難,娶了你吧。”話方說完,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我好像是真的有些醉了。

    再醒來已是前塵皆忘,只隱約聽到門外傳來的談話聲。

    “因為她?”女子聲音淒婉,略帶哭腔。

    “你不是早就猜到?”男子沉穩淡定,聲色聽起來還有些耳熟。

    “那你待我又是……”那女子已然是泣不成聲,語聲哽咽,說不出話來。

    “不過是一時興起,玩玩的,沒真心。”

    只聽得一聲玉釧落地的響聲,那女子語聲淒絕:“很好,你既如此狠心,便休怪我舊情不念了。”

    我已聽出些門道,覺得自己委實冤枉。

    果真,沒過多久,就見著罪魁禍首推門走了進來。我見著他形單影隻、身形蕭瑟,本欲說出口的責難話又全數吞回肚裡,只皺了眉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是何必?”

    “我是為她好,那秀才是真心待她。”

    “你就不是?”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不是,一個奴僕,何來真心?”

    我托腮沉思:“可是,來逛這勾欄院的,又有幾個有真心?你不怕把她推進火坑?”

    二狗子這才顯出一絲擔憂和狠戾來:“他若負她,那我便去殺了他!”

    我嘆了口氣,可以為她殺人,卻害怕去愛她。這世間的男女之情,果真是反反覆覆、幽深難懂,還是不沾為妙。

    “你方才,都聽到了?”他試探著,抬眼看向我。

    “你指的哪一句?”我將頭髮草草綰了起來,“是‘因為她’還是‘你不是早就猜到’?”

    二狗子不防我會如此淡定地說出來,沉默得很蕭瑟。

    我也配合得靜默了半晌,覺得這悲情氣氛終是散了,才淡然道:“我知道你是為了讓她死心,所以拿我當擋箭牌。”我從容淡定地趿了雙鞋,“既然我此番這般犧牲名聲地幫你,那麼,你就替我洗半個月碗以示酬謝吧。”

    “你不怕我說的是真的?”語聲上揚,挑釁意味十足。

    但我一向不是個欺軟怕硬的,剛巧走到門邊,聽了這話頭也沒回,淡定道:“哦?既然你愛慕我,那就幫我洗半年的碗以表真心吧。”

    話音剛落,一隻碩大的暗器就朝我飛來!

    還好我深知二狗子秉性,身後軟墊砸來的時候,躲閃得恰到好處,只聽身後他咬牙切齒地喊道:“死銅板!你這不解風情的男人婆!怎麼會有人要?”

    哎,果然還是愛之深,憂之切啊。我都不操心的事,他倒是替我操心起來了。

    我只顧著嫌棄二狗子雞婆,萬萬沒想通:我不過是當了回擋箭牌,配合他演出的我就莫名躺槍——還落到個山窮水盡、萬劫不復的地步。

    第3章 宛若新生

    之後幾日,倒算得上安寧,後來才知道,不過是風暴前的寧靜。二狗子宛若如常,嫵眉也沒再來。當然,若是她私下找我聊天,我倒害怕自己將二狗子的誅心之言如實相告。在我看來,選擇的機會應當擺在她手上,那樣才公平,我卻也因為這樣,被嫵眉恨上了而不自知。

    得閒的時候,我倒是經常去銀蔻姐姐那裡小坐。她是樓中的琴師,品性出塵,不喜言語,唯與琴相伴。

    說起來,我這條命還是被銀蔻姐姐給撿回來的。那時候,我剛被賣到弦歌坊,不知天高地厚,一直盤就想著要逃出去。當然,我才踏出弦歌坊半步,就被逮了回來。之後,便是一頓毒打。

    我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又萬念俱灰、一心求死;若不是銀蔻姐連同其它幾位姐姐悄悄給我捎些藥,送些吃食,我怕是挨不過那個冬天的。銀蔻姐說:“銅板,你這樣年輕,不為旁的,忍著總有出路的。”

    之後,銀蔻姐便處處照拂我。我也經常去她那裡賴著。我總覺得她太孤獨,清冷得像一抹遊魂。為了讓她熱鬧些,我便尋著藉口說想學琴,她便在暗地裡耐著性子教我。只有被我魔音貫耳時,她的面上才顯出一絲惱怒,讓人覺得有些生機。

    銀蔻姐姐只撫琴,並不賣身。聽聞弦歌坊並沒有握著她的賣身契,她算是樓中獨一位的自由身。能離開,卻沒有,不過是不知道這浮世浮城中哪裡是她的容身之所。倒是經常有位儒雅的老爺過來看她,來了也兩廂無言,只是聽琴,出手倒是極闊綽。故而這樓里的老鴇也給銀蔻三分薄面。

    銀蔻姐為我帶了個消息,說是嫵眉已經答應了那秀才,不日便要離開弦歌坊。我只興味索然地繼續彈琴,想著二狗子怕是要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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