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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事件的風向有些不對,這句話的重點難道不是“欺負”,再不濟也該將反問一下“聽誰說的?”,為何他們的關注點如此清奇。我還在皺眉,忽聽得嘉漠繼續補了一句:“你說對不對,師妹?”
我下意識地點頭:“師兄說的都對。”
楚晏楓面色忽變,厭棄地看著嘉漠搭在我身上的披風,嫌棄道:“你就是這樣關照你師妹的,明明裙子濕了,再搭一件披風,是想讓寒氣侵入肌里嗎?”
事情都有兩面,嘉漠見我裙子邋遢,自然而然地扯了披風幫我披上,既遮醜也保暖,但捂住粘濕的部分,的確會加大寒入腠理的可能。楚晏楓更像找茬。嘉漠啞口無言,我卻只想潦草地結束這次不太愉快的交鋒。
“師兄的披風很暖,不過也的確治標不治本。但現下這種情況,若不是楚公子一直與我們搭話,只怕我已經行至半路,很快就可以回家換身衣裙。”我神色淡漠,禁止自己再去想、再去看。
楚晏楓冷聲一笑:“倒是我錯了。”頓了一頓,“看來還是你們師兄妹同門情深。”
我想速戰速決,也不怕他誤會我和嘉漠的關係,很快就攀上嘉漠的胳膊:“是,有師兄照顧我,楚公子大可放心,我一定平安到家。”
嘉漠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回握住我,又朝楚晏楓和蘇清韻說:“多謝兩位剛剛對銅板的‘照顧’。若有機會,一定請你們喝酒。”
楚晏楓面色鐵青,只定定地瞧著嘉默與我相錯的那隻手,神色難辨。
我心領神會,也不想再多呆,索性讓他誤會個夠:“師兄,可惜了這次偷溜下山的好機會,我忽然想吃你上次從城西帶回來的鴛鴦膏,但好像只能改天,是嗎?”
嘉漠渾若無覺,只忙著教訓我:“鴛鴦膏性味偏涼,吃多了要傷胃。你別盡顧著嘴饞,忘了上次的教訓。”
我和嘉漠一問一答,和諧美滿,雖比不得他們佳偶天成,但也算是兄妹情深。若在旁人看來,的確、略微有那麼一點礙眼。楚晏楓也的確是烏雲罩頂、面色青黑、眸寒如冰了。就在我以為可以功成身退、溜之大吉的時候——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沒了冰冷神色,臉上只是一團和暖的笑意,他說:“方才也的確是我顧慮不周,這樣吧,我隱約記得前面有個布莊,不大遠,拐個口就到,我們不如去一趟,就地買一件,我能賠罪,銅板姑娘也能免受風寒。”
很好的主意,可惜他口中的銅板姑娘不那麼樂意。他什麼時候將我看作過姑娘過,如今加上後綴,是想顯示他的周到?
我強笑覆面:“不勞煩楚公子破費了。”
他卻執意要去:“清韻,你不是也記掛著那布坊里的新款式嗎?方才匆匆忙忙,現在倒是多了個參詳,你們不如一起去挑。”
蘇清韻添了一句:“是啊,銅板,一起去吧。”
既然楚公子財大氣粗,我也就沒什麼好反對的了。他是眷顧美人,我只是順帶,要拿喬反倒顯得矯情了。
四個人各懷心事的下了樓,倒是可惜一桌酒菜。布坊的確不遠,我進了店,挑了件最不起眼的拿在手裡,打算去換,有速戰速決的意思。
小鎮上店面不大,換衣服的隔間也同樣,我只能勉強施展開手腳。忽然得了獨處的空間,眼淚便漱漱落下,淡漠無聲的哭泣,將所有隱秘都壓下心底。但也不能光顧著傷心,還得記掛著換衣服。我將濕滑的裙裾脫下,扔在腳底,轉身去取新的。卻忘了為了方便,我方才連鞋也脫了,這麼一踩,便哧溜一聲滑到了。
楚晏楓聽到一聲驚呼,顧不得許多就沖了進來。也沒顧我滿面淚痕、衣衫輕薄,只勉力托著我,讓我站起身來。我聽到青洛在問:“出什麼事了?”
“別進來!”楚晏楓面色青黑,喝住青洛。
他扯過我將換未換的衣衫,蓋住我的前襟,看著滿眼淚痕的我皺眉,臉色依舊很黑:“腳能動嗎,能站得住嗎?”
“可以。”我倒也顧不得矜持,只是想著如何挽回些面子,抬手想擦眼淚,卻被一隻大手搶占了先機。
“為什麼哭?”他的聲音很低,隔間裡空間逼仄,我說自己可以站住,是想讓他放手,可他依舊托著我的腰,並有那層意思。
見我並不想回答,又換了一個問題:“你想過來找我嗎?”
“沒有。”我不敢去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只將目光移向別處。隔間裡的窗戶是挑高的,陽光從頭頂慢慢地落了下來,那些細小的塵埃顯得浮游無依,折射出細微的光芒,在我眼底晃得久了,便辣出一絲水霧。
他的左手捧著我的臉,右手托著我的腰,我被他轄制,不能騰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輕易靠近,清涼的唇覆在我的眼睛上,輕聲呢喃:“傻姑娘,別哭了。”
我反應不及,只覺得自己被他引帶著到了萬仞懸崖邊緣。涯底是黑雲萬丈,腳邊是碎石簌簌,是困局,亦是死境。望一眼就膽戰心驚、跳下去便粉身碎骨。本應懸崖勒馬,可是心裡偏偏有一個惡魔在蠱惑:跳下去吧、跳下去吧,泥足深陷又怎樣,粉身碎骨又怎樣?
反正你牽的是他的手。
我的眼淚簌簌而落,他微涼濕潤的唇似乎打算與之抗衡,將淚滴一一含吮,我寸寸敗退。孤傲的、輕慢的、看不透的他,和永遠不是他對手的我,力量對比之懸殊,歸根結底,不過敗在一個情字之上。
冷情、冷心、決絕,才是我自保的唯一退路。
不屑的嗤笑從我的嘴角溢出,我與他隔開半臂距離:“楚晏楓,你究竟把握當成什麼?弦歌坊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娼-妓?”
“給我出去!立刻,馬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情戲無能的作者菌,覺得寫得好殘敗啊。
需要安慰。
第34章 梨花蘋果
他退出去之後,我漸漸冷靜下來,穿好衣服,從隔間出來,沒有在意嘉漠疑惑的眼神,也沒有去管楚晏楓到底站在哪裡。什麼風度,什麼禮數,我都不想顧了,逕自從布莊的正門跑了出去。
楚晏楓打算來追,卻被嘉漠制止:“我去看她。”
即算換了一身新衣服,我依舊狼狽,甚至更為落魄。淚意洶湧,眼淚並沒有遇風成冰,反而滴落在地,化開了雪。我越跑越偏,好在小巷子裡沒有什麼人,不會以為我是個女鬼。
嘉漠一聲不吭地跟著我。我挑著奇怪的小路走,四周景物十步一換,周圍樹木極速後退,我已經盡了全力,可就是甩脫不得這個牛皮糖師兄。我終於精疲力盡,所幸繳械投降,回頭看著嘉漠,皺眉道:“我確信不要再跟你比試輕功了,簡直受虐。一開始就認輸反而痛快。”
“眼睛這麼紅,哭好了嗎?”他遠遠站著,一副嫌惡的樣子。
“哭好了。”我莞爾一笑,雖然眼睛腫了,但並不影響我藉此機會噁心嘉漠。
他果然皺眉:“比鬼還難看。”但即算難看,他也不捨得扔下我,眸光淡淡地籠了過來,“帶你去喝西風釀,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