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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茉身子開始漸漸發抖,忽地長身跪了下來:“母親大人,求求您,讓我走!”
羅袖夫人看了獨生愛女片刻,雙眉蹙起,忽然間一揚手,狠狠一個巴掌打過去!
“鬼迷心竅的丫頭!你瘋了?”她怒斥著,恨不得把唯一的女兒打醒,“你想死儘管去,我就當沒生過你!——可是,別想拉上巫即巫姑兩族墊背!告訴你,我雖然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可是,如果你敢犯下連坐滅族的大罪,我也只有先把你給殺了!”
明茉被打得一個踉蹌,然而聽得這句話,身子也是猛然一顫。
滅族……是的。她並不是沒想過自己要犯下的是何種大罪,但,卻是顧不得了。然而作為族裡當家人的母親,又怎能容許自己任意妄為。
“給我把她捆起來,扔到密室里去!”
在被強行拖走的時候,她拼命的掙扎,對著那一角血紅色的天空伸出手去,嘶聲喚著一個名字——雲煥……雲煥!
在巫即一族小姐在夜色里奔走的時候,另一個影子也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鐵城的一家客棧,輕盈地落地。
房內沒有點燈,卻浮動著一種純白色的光——那種光來自那位清麗如雪的白衣女子,宛如暗夜飄雪,襯得她寧靜而高潔,宛如不真實。而她身側的那個男子卻是一身黑衣,一直藏身於黑暗,和她遠遠的相對而坐,不發一言。
他們兩人不知道沉默地相對了多久,卻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整個房間內只聽到鏡湖上遠遠的水聲,和庭外白芷花盛開的芳香。
“稟海皇,”青衣女子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刻的寂靜,“昨日吩咐之事,碧已全部辦妥。”
黑暗裡,深碧色的眼睛霍然睜開。
“是麼?”蘇摩吐出了兩個字,雙手抬起,往虛空里只是一伸一握,雙手裡便出現了十根細細的引線——那些介於“有”和“無”之間的引線閃著微弱的光,穿過窗外通往夜色,消失於不知何處的彼端。
“已然全數辦妥。”碧回答,“最後一枚,埋在了伽藍白塔底下。”
只是一握,仿佛便已知道一切,蘇摩低低吐出了一口氣,長身而起:“好。”
“可以走了?”白瓔抬頭,看向夜色里的白塔。
蘇摩無言頷首,兩人便一前一後地踏出了日間歇息的客棧。碧隨之跟上,低聲:“海皇,帝都里尚有一些復國軍戰士——此去是否要召集人手跟隨?”
蘇摩站住了身,聲音冷淡:“不必。”
他看了看帝都上空的那座白色巨塔,仿佛心裡也在定奪著一件事,沉吟片刻,忽然回過身:“不過,碧,有一件要事需吩咐你——此事事關重大,你給我好好記下。”
“是。”碧屈膝垂首,“請賜口諭。”
知道這是海國里的機密,自己身為空桑人不便多聽,白瓔轉身離開,走到了院外。然而出乎意料的,雖然她有意避開了,庭院裡的雙方卻依然改用鮫人獨有的“潛音”交談——空氣里只聽到微弱的震動,沒有絲毫人耳可辨的聲音。
她不由微微色變:這般的提防……難道,他有什麼連她也要隱瞞的事情?
聽完了口諭,看著海皇將一件東西放入自己的手心,碧全身一震,臉色忽然蒼白,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海皇,眼裡交錯閃過了震驚和恐懼,遲遲不能開口。這、這個命令,難道是說……是說……
“記住了麼?”蘇摩低聲問,眼裡有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
“是,記住了。白塔地宮的事我一定辦妥,”碧的手握緊,忽地抬起頭來,急切,“但是,海皇,無論如何請允許碧跟隨你前去!”
蘇摩搖了搖頭:“不必,你若能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便已是足夠。”
他回身走出,對著外院等待的白衣女子微微頷首示意,兩人轉瞬雙雙消失在帝都的夜色里,只留下滿庭白芷花的芳香,宛如一夢。
碧怔怔地跪在地上,垂首看著掌心,雙肩漸漸發抖。
——手心裡,一顆純青色的珠子散發著濕潤的光澤,流轉出萬道光芒。
“替我將如意珠還給龍神——
“很抱歉,我並不是它所期待的海皇。”
入夜,宵禁的鐵城裡空無一人。
蘇摩站在朱雀大道上,靜靜凝望著那一條貫穿了整個帝都的中軸線,手心裡的引線閃動著若有若無的光——那些引線順著朱雀大道的方向,伸向在黑暗的夜色,穿越了密布在帝都上空的重重結界,消失在三重城門外。
蘇摩將引線在手指上繞緊,感受著另一端傳來的種種對抗性的力量。
——按照他昨日的吩咐,碧已經潛入帝都,將十戒在結界的“節點”上一一嵌入。如今,只要將力量沿著引線傳入,便能一舉將九重非天從內而外一舉破開!
他閉上眼睛,十指交錯,開始凝聚體內的力量。
天地寂靜。寂靜中,四圍鏡湖上漸漸有了潮水涌動的聲音,他甚至能聽到遙遠的七海上風吹浪涌——他呼喚著那種力量,而那種力量隨著他的召喚從大海中誕生、從四方洶湧而來,在他體內源源不斷的凝聚。
普天之下,凡一切有水有血之地,都是屬於海皇的領地!
然而在同一剎那、他只覺眉心陡然一痛,仿佛有什麼蟄伏著的東西同時也在顱腦內蠢蠢欲動,試圖衝破禁錮!
白塔上,純金之眼俯視著雲荒,仿佛那個神秘人也看到了此刻的他們兩人。
“要開始了麼?”白瓔低聲問——她的手在胸前捏了一個訣,也在凝聚全身的力量,準備協助他進行這最後的一擊。
正待施術的海皇被那一聲輕輕的問話驚動,十指之間凝聚的光芒陡然減弱,放下了手,靜靜地回首看著白瓔,眼神深處忽地發生了隱蔽的變化。這一擊後,結界洞開,他們兩人將聯袂闖入雲荒最高的殿堂,去對抗那個天上地下最強的魔,不知道還能否全身而退。
——在進入白塔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
“別動。”他低聲,忽地重新鬆開了手指,抬手點向了白瓔!
白瓔一怔,只覺眉心陡然輕輕一涼,在明白過來之前對方已經收手——在方才一剎,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風,迅速無比地點過了她的眉心,劃下奇特的符咒,一觸即收。然而就算他收回了手,她卻覺得全身仿佛有暗暗的火,沿著他觸及的地方一路燃燒,在體內蟄伏起來。
明白那一瞬間他是在自己身上施下了某種咒,她失聲,“什麼術法?”
“此去兇險,”蘇摩不看她,語音淡然,“先替你設一個咒術防身。”
白瓔怔住,不明白他這麼說到底有何深意。然而蘇摩已經回過頭,看了高聳入雲的白塔一眼,舉起了雙手——引線重新在十指上無聲無息地絞緊,那些若有若無的線上有白光洶湧,交錯著發出了閃電一樣雪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