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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片刻,忽地又收住了聲音,以冷酷的語調靜靜開口:“不過,十五歲那年……在你將我接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知道終有一天你會毀了我。”
他微微一笑,眼神冷酷:“因為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強過你。”
“你……!”不防對方忽然說出如此鋒利的話,巫彭一怔,眉間迅速聚集起了殺氣。
兩個男人冷冷地對視,目光仿佛是兩柄利劍相擊,迸射出四濺的火星來。
“可笑!”巫彭終於回過神來,冷笑,“你強過我?”
他大步走到了榻前,只用了一隻手就將病床上的人拎了起來:“強過我,你會連續兩次在執行任務中失手?強過我,你會落在辛錐手裡?強過我,你會眼看著自己姐姐被人糟蹋?哈!”
仿佛被那句話刺痛,元帥眼裡露出了惡毒的殺意:“告訴你,小狼崽子!你完蛋了!不要再想著要爬起來,就給我好好的一輩子趴在那裡等死吧!要是你再想折騰什麼,死的就是你一家!”
雲煥被他單手就拎了起來,如一片枯葉一樣被搖晃著,卻一聲不吭。
手臂忽然一陣顫抖,感覺那火熱黑暗的吞噬感在急遽擴散,似乎要將他的整個身心都吞沒!他難以克制的發出了低呼,身體一震。
“咦?”仿佛也發現了異常,巫彭停住了手,“這是……”
他一把握住了雲煥已然殘廢的手臂,只看了一眼,神色忽然變得極度奇特:“這、這難道是……”他毫不猶豫地嘶啦一聲,撕下了病人的整隻衣袖,眼神霍然大變——
整條手臂連著肩膀,都密密麻麻地被一種詭異的金色烙印纏繞!
“這是什麼?”十巫之一的元帥失聲,想起了黎明時那一刻的異常天象,臉色蒼白地喃喃,“難道……已經出現了預兆?”
他將雲煥扔回了榻上,長劍錚然出鞘,抵住了對方的咽喉!
“你是個禍害,”元帥冷冷開口,“必需要除去!”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卻收回了劍,直起身冷漠地看著對方:“不,現在還不能殺你——你已經被赦免了,我可不想一個人擔起這個責任……還是等十巫聚集,讓元老院出面請示智者大人下令,再名正言順的除掉你吧!”
雲煥癱軟在榻上,身子根本無法移動,卻看著他冷冷笑了起來。
——是什麼讓利劍在手、權勢無雙的元帥居然不敢殺一個殘廢的人?
是名利的束縛,是權力的制衡!
不過……呵呵,現在你不敢殺我,將來,你一定會非常非常地悔恨這一刻的遲疑吧?
“對了,”走到了門口,巫彭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住腳轉過頭來,“你還記得你以前的那個鮫人傀儡吧?瀟——她居然沒有死,今日一早已經歸隊了。”
雲煥猛地一怔,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來。
“是啊,真令人吃驚呢……在桃源郡一戰後,居然從新任海皇蘇摩的手裡逃了性命回來,”巫彭喃喃,也似不可理解,“但居然沒有逃回碧落海,反而一路找回了帝都來歸隊。看來,沒有用過傀儡蟲的鮫人,反而比一般的傀儡都更忠心耿耿呢!還是——”
元帥側頭看了雲煥一眼,譏誚地笑了:“還是雲少將你,對鮫人特別有吸引力呢?”
“瀟回帝都了?”雲煥低沉地問了一句,眼神複雜。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來?
瀟……為什麼你還要回來!回來的話……回來的話……會被那一片血色所湮沒的!
我早就已經將你丟棄了——一如巫彭丟棄了我一樣。既然上天令你逃過了死亡,為什麼還要回來?!你難道不知道只有離開我,離開這個雲荒,回到那片蔚藍之中,才會有你一生意義的所在麼?
“是啊。”巫彭冷冷的笑了,眼裡有冷酷的光,“不過,非常可惜,她不能歸隊了——在城門口她就遇到了巫謝,直接被抓到去充任了伽樓羅新的試驗品。”
雲煥驀然睜開了眼睛,一瞬間裡面的神色極為可怕。
“喲,憤怒了?”巫彭看到這樣的眼神反而笑起來了,“看來你是真的在意那個鮫人啊。”
帝國元帥施施然轉身走了出去:“只可惜,現在的你連自身都難保了——又能做什麼呢?”
巫真雲燭站在廊下,看著元帥從弟弟房間裡返身而出,逕自走向院門。她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手頹然的垂落。
那個名叫蘭猗絲的冰族女子靜默地隨著巫彭轉身,面無表情地離去。
“非常時期,請務必不要離開含光殿半步。”闔上門的時候,她聽到巫彭說了最後一句話,聲音已然是兵刀般的森冷無情,“踏出一步,刀劍無眼。”
含光殿的門轟然闔上,乍開的門縫裡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鐵甲的寒光。
巫真的身子無力往後一傾,倚在廊下金絲楠木的柱子上,感覺從內心底下透出的無助和寒冷,雲焰那個孩子受了方才一場驚嚇,不知蘭綺絲是怎樣撫慰她的,至今還躲在自己的房間內嗚嗚咽咽地哭,令她一貫清明如水的心也開始感到了煩亂。
怎麼辦……怎麼辦?
事到如今,他們一家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插翅也難飛出這個帝都了——元老院甚至斷絕了她再去向智者大人求助的唯一途徑。
巫真靠在廊下,怔怔地抬頭看著高聳入雲的白塔,第一次感覺那是極遙遠的地方。
她忽然苦澀地笑了起來:一度躋身於十大門閥的姐弟,看來是要從最高處直接摔下來了吧?這些年的榮華仿佛是一場夢,驟然而來又驟然而去,最終如夢幻泡影——如果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當年自己還會不會離開朔方城,跟巫彭大人來到這裡呢?
可笑那個時候,她還以為這會是他們家族翻身的最好時機。殊不知,踏入的卻是一個地獄般可怖的鬥獸場。
“……”房間內忽然傳來沉重的撞擊聲,仿佛有什麼落到了地上。
“弟弟!”她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脫口驚呼,踉蹌著沖入了房間,轉瞬又呆住——
地上一片狼藉,床頭櫃、茶几、箱籠,一個個地被打開了,凌亂不堪。而在這一片混亂里,她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在極力地拖著身子爬行,從窗邊一點點挪動到牆角,一路的打翻室內所有東西。
她捂住了嘴,不讓自己脫口驚呼——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驕傲的弟弟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在做什麼?
全身的肌肉已經潰朽,手足的關節也已經不能動,然而他卻用肩膀頂著地面,死死將臉頰貼在地面上,用唯一可以活動的頸部和肩膀使力,就這樣無聲地一寸一寸慢慢挪了過來——然後,用牙齒咬住箱籠的把手,用力地一個個打開。
巫真全身顫抖,用力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的驚呼劃破室內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