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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光芒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一切終於安靜了。
“好了……”白薇皇后用手支撐著身體,看著漸漸消失在指間的白光,喃喃,“居然、居然動用了塔底下的‘那種力量’啊……看來,他自身的力量的確已經衰竭到一定程度了呢……”
然而,她的精神力似乎也出現了短暫的衰竭,她恍惚地盯著地面,長時間地一動不動。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正在黑暗的最深處甦醒過來……
她身形忽然間有了短暫的顫抖——那種顫抖是由內而外的,似乎心底有一塊柔軟的地方忽然被重新觸動,引發了微微的、依稀的痛意。
蘇摩在一旁冷冷看著她——這個女人在月下戰鬥,以最熟悉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很多時候他都會有一種奇妙的憎恨。
“這個身體……太難用了。”片刻,白薇皇后回過了神,低低的喘息,看著鎖骨上那一處流血的傷口——剛才,在地底紅光射出的瞬間,她已經展開結界反擊,然而這個身體卻不聽指揮,腦中的想法傳到肢體上時,動作已然慢了一拍。若不是后土神戒保護著主人,她恐怕已經被九障重傷。
“本來也就不是你的。”蘇摩淡淡道。
“呵,”白薇皇后看著肩膀上留下來的血,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現在就算讓白瓔她自己來,也恐怕不能適應吧?——這個身體,已經變了。”
她在月下伸出手來,那隻手影影綽綽投射在地上,居然是介於有和無之間。
“蘇摩,是你用星魂血誓改變了六星的軌跡,改變了她。”白薇皇后回手止住血,感受著千年未曾感受到的人血的溫暖,回望此刻身側的同伴,眼神複雜——這個瘋狂的傀儡師用“一半”的生命作為交換,讓星宿脫離了冥星的星域,以他自己的血注入她體內,凝聚出了新的身體。
然而,這個身體卻也是介於生和死之間,只得“一半”。
白薇皇后抬頭看著帝都的夜空,漆黑的夜幕里懸掛著亘古不變的皓月,一如七千年她最後閉上眼睛的一刻——然而,星辰的流轉,卻早已不同。
她能看到碧海上的那顆海王星——那是象徵著“自由”的星辰。然而,這顆星的力量,卻是在七千年後才達到了光芒的頂峰!
掙脫奴役,掙脫禁錮,掙脫力量的極限……到最後,竟然掙脫了宿命的束縛。
那一瞬間,皇后微笑起來了:“蘇摩,你具有純煌沒有的非凡勇氣——所有一切的預言和宿命,都將因你而打破!”
那是她第一次對這個新海皇流露出如此讚許的神色。空桑的開國皇后伸出手來,手指上的后土神戒在月下奕奕生輝——她的手觸碰到了蘇摩眉心的那個火焰狀刻痕,然後觸電般地彈開。
她眼裡神光流轉,微微嘆了一口氣:“果然……不可知的變數還在蟄伏。本來我可以看到你的宿命:你的命運本該是那樣終結,而白瓔的命運也有定數——可是,狂妄悖逆的海皇啊,你打亂了天宮,所有的預言都在那一刻化為了灰燼。”
化為了灰燼麼?蘇摩微微側過頭,想起了雪山上那個苗人少女給他的占卜。
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那樣精準洞徹的判詞,於今,都已經化為了灰燼。
“只希望,我的血裔能有你一半的勇氣……”白薇皇后嘆息著,反手壓在心口,似是在對身體裡的某個人喃喃自語,“為什麼還不醒來?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麼?”
蘇摩沒有回答,只是回身望了那座白塔許久。
“不要催她,在命運轉折時,她會做出自己的選擇——”他忽然開口,語氣淡漠,“你並不了解你的血裔……她一直都很有主見,並會不顧生死地去維護。”
白薇皇后愕然——那,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傀儡師嘴裡聽到對那個人的評價。
他不再停留,而只是在夜色里朝著第二個十字路口走去。
空氣里布滿了無形的結界,封阻著他的腳步——這種封印的“屏障”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令他和白薇皇后這樣的不世出高手都不得不用盡了全力才能向前。第一個“障”已經破得如此費力,那接下來的八個結界,想必會越來越難吧?
他抬起頭看著白塔,卻仿佛在看著遙遠得不能再回去的往日。
即便是九障堅不可摧,依然還有一重重突破的機會——而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孤寂而平淡的日子,他生命里唯一一段接近陽光的歲月,一旦過去,便是再也、再也無法回來了。
再回首是百年身。
三更,斷金坊里走出了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沒入黑夜。
傍晚收工後,冶胄一個人私自留在了迦樓羅艙室里,躲開了檢查的人,一直呆到了半夜才偷偷的出來。回來的路上一路無人,然而在從延平巷走出時,他吃了一驚——那樣深的夜裡,寂無一人的大街上居然走過來兩個披著黑色斗篷的陌生人!
帝國刑法嚴苛,鐵城一直有宵禁令,入夜之后街上不許百姓行走。這兩個人不是巡邏的士兵,也不是緊急入城報訊的,那……到底是誰?
冶胄只覺的全身沁出冷汗,下意識地貼牆倒退了一步,迅速躲回了陰影中。
——今日這樣的行為,如果被帝國發現了,便是死罪!
冶胄躲在街角的陰影里,看著那兩個人腳步緩慢地穿過了十字路口——他們一先一後,走得極其緩慢,冶胄原本有足夠的時間逃走。然而他一動不能動,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個人的動作,看到一道又一道光在暗夜裡燃起又熄滅。
這……這是什麼東西?是最新的武器麼?
這兩個人,居然能赤手就發出火焰和光束來!
“嗯?”其中一人忽然停住了腳步,頭也不轉地低哼了一聲——冶胄的心跳的厲害,然而腳步卻無法挪動。不可能……那麼遠又那麼黑,他怎麼能看到自己呢?
“殺了吧。”那個藍發的夜行者喃喃,豎起了手掌,一道極細的光忽然間割破了黑夜!
唰的一聲,冶胄只覺得呼吸一窒,眼前忽然一片空白,整個人失去了重量。
“叮”,輕輕一聲響,他重重跌落在地上,呼吸又重新開始繼續。
“蘇摩,住手。”那個銀髮的女子在千鈞一髮之時揮劍斬斷了那一根細細的光線,輕聲勸阻,“這不是滄流的士兵。”
“可他看到了我們。”蘇摩冷冷,“會告密。”
“那就消了他的記憶——”白薇皇后反駁,“或許,我們早該使用隱身術。”
蘇摩眉間已經凝聚起了怒意:“開什麼玩笑!和這個該死的九障抗衡之餘,還有力量同時使用別的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