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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飛廉厲叱。咔的一聲響,那隻小小的繡球終於在他手心癟了下去!
“那麼,晶晶呢?發現了你的秘密後,你把晶晶怎麼了!”飛廉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厲聲問,同時將手裡的繡球狠狠扔過去,“她的球掉落在這裡!她的人呢?人在哪裡?你、你把她怎麼了!”
雪亮的峨嵋刺輕巧地一划,那隻投過來的小球被居中剖開,無聲滑落水底。碧抬眼看了看他,輕輕冷哼:“自然是,處理掉了。”
“你殺了她滅口?”飛廉的眼神終於露出憤怒,宛如被點燃的火,“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竟然殺了她滅口?她才幾歲?你和她在一起那麼久……”
然而,在他拔出劍的瞬間、她輕輕一折身滑入了水底,宛如游魚一樣向著深淵潛行。
“飛廉,記住,”鮫人用潛音送來最後一句話,“我們誓不兩立。”
他的劍只斬斷了池水,便頹然墜入了水池深處,悄然向著不見底的黑暗裡悠悠墜落。
碧轉身離去,在不見天日的水底潛行,黑暗的水裡只有斷斷續續的珠光照亮她無聲哭泣的臉——為什麼?為什麼今日還要回來呢?本來昨夜那一餐,便應該是她和他最後的訣別……為何她還忍不住的要冒險回來?
如果就那樣悄然消失,說不定能保留一個仁慈的結局吧?很多年以後,當他面目蒼老、兒孫滿堂,她還能偷偷回來看他、說不定還會聽到他念及少年時愛過的那個名字……可昨夜和同伴一起完成了海皇交代的任務後,她卻僥倖地以為即便是一夜不歸,飛廉也不會那麼快識破她的身份,居然還想再冒險回來看他一次——
卻不知,就是這不該回首的一回首,葬送了他們之間的所有!
碧在水底潛行,不停墜落的淚水化為珍珠,在水底幽幽暗暗地灑落一路。
永別了……飛廉。
在碧離去後,飛廉命僕人架起烏金網,藉口此處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見底的池塘,仿佛要將所有往昔都永遠封印——然後,就再也不管別的事,一個人在內室里關著,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進來,一整天沒有出來一步。
外面喧鬧紛擾,不停有軍隊來去,仿佛是含光殿那邊又有了新情況。然而,他腦子裡卻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長驅直入,一路叫喊著他的名字,焦急而驚慌。
聲音依稀耳熟……是誰?他模模糊糊地想著,那個腳步在沖入了內室後頓住,似乎是愣在了那裡,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極力想抬起頭看看來人,但是頭竟然重得如有萬斤重,只是勉力撐起了身子,隨即腳下一軟,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里。
“你這是在幹什麼啊?!”那個人終於回過神來了,驚呼,“飛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著,視線劇烈地搖晃,終於看到了揪著他衣領的女子——那個衣衫華麗的貴族少女滿臉都是驚惶,顧不得絲毫風度,拼命地搖晃著他,出手之重、簡直和男人別無兩樣——是……是她?
他終於認出來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
“醒來啊,飛廉!”她在他耳邊大叫,“雲煥快要死了!醒來啊!”
他驀然一驚,喃喃:“你說什、什麼?”
“征天軍團已經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語音裡帶了哭音,絕望地搖晃著他,“今天日落時,已經有軍隊突破結界了!——他們、他們就快要抓走雲煥了,你還在這裡喝酒!你……你怎麼還在這裡喝酒……”
“什麼?”飛廉搖搖晃晃地撐住桌子站了起來,神智漸漸清明,“快、快帶我去看看……”
“好!”看到他還能說話,明茉心裡稍微定了定。她轉身出門,然而大醉方醒的人腳下虛軟,竟然連走路都已經不穩,走不了幾步居然就是一個踉蹌。
她在一旁擔憂地看著,隱隱覺得不安。
——飛廉在門閥中素以儒雅溫文著稱,還從沒聽說過這個名門公子有白日酗酒的習慣。如今他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劍……我的劍呢?”飛廉摸了摸腰畔,下意識地問,“碧,我的——”
語音嘎然而止,他只覺內心發出清晰的一聲裂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再也無法承受地驀然斷裂。難以形容的絞痛從深心裡直衝上來,他往前踉蹌了一步,伸臂撐住了窗欞,血氣直衝到喉頭,忽地開口,一口血疾沖而出!
“啊!”明茉失聲驚呼,掩住了嘴看著那一灘殷紅。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這個樣子?還有……那個和他形影不離的鮫人,怎麼不見了?
“我替你去叫碧過來,”她低聲道。
“不用。”飛廉忽地抬手阻止了她,低聲苦笑,“她走了。”
走了?明茉站在那裡,一時有點發怔,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作為名義上的未婚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對這件突發的事做怎樣的表態。畢竟,那個威脅到她日後地位的鮫人女奴,終於是消失了!
“那麼,我替你叫大夫過來。”最終,她只低聲說了一句,“你喝得太多了……”
“呵……不用,”他劇烈地喘息,平定著胸臆里翻湧的血氣,斷斷續續地開口,“明茉小姐,麻煩你……把那邊桌上的花瓶拿過來……”
“嗯。”她一怔,忙忙地過去搬了那個兩尺高的大花瓶過來。
“拿、拿水潑我。”飛廉撐住身子,感覺宿醉後頭痛欲裂,“快。”
明茉愣了一下,然而畢竟是有膽氣的女子,也不再羅嗦,拔掉了裡面插著的花,端起花瓶,乾脆利落地將裡面的水嘩啦一聲當頭潑下!
“哈……”冷水當頭潑下,血氣登時反衝回心脈,酒氣也被壓住,飛廉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顱腦為之一清,脫口而出:“痛快!”
他抹了一把臉,轉身便抓了架上的長衣和佩劍,疾步而出。到了門口,仿佛想起什麼,頓足回顧,神色慎重:“明茉小姐,這事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至於你,還是快回家去吧!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不是閨秀女流可以多管的閒事!”
明茉看著那個落湯雞一樣的貴公子奪門而去,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從未想過她的未婚夫婿、鳳凰一樣高貴從容的飛廉公子,竟然還有這樣落魄狼狽的時候——然而,這種狼狽的樣子,卻比帝都里任何王孫貴族都高貴出眾。
最終,她一跺腳追了上去:“笨蛋,你才是那個多管閒事的人呢!”
炮聲隆隆,震耳欲聾。每一炮發,整個地面都在顫抖。
硝煙的味道瀰漫在空氣里,讓飛廉恍然覺得是在做夢——怎麼可能?在帝都里,居然還會聞到這種戰場上才有的味道!這個國家,難道已經混亂到這個地步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