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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個情切關心的,選擇了逃避。徒勞地等待著,看最後到底有什麼事會發生。
無論多麼強悍和純潔的人類,都無法正視沒有標準的選擇題。
如果是這樣,總要有一個誰來完成這個試卷,交上去,等待命運的判決。
他深呼吸,然後輕聲地說。
殺掉阿落。
第十八章 達旦復甦
問到阿落的房間號碼,悄悄離開那三個歡天喜地互訴離情的人與犀牛,安在百樂宮酒店找到阿落。
什麼門鎖都抵擋不住安,他輕輕走進去,孩子正在睡,神情平靜但是疲倦,不知道遇到了什麼。
為他掖一掖被子,將空調開到一個合適的溫度。
床頭燈溫和的灑落光芒,照著阿路。
安凝視他,按多年的慣例,他打開電視,看著無聲的畫面,度過守侯的光陰。
如果有人問他這一生最快樂是什麼時候,大概也就是這樣一個個的夜晚。
靠猜測看別人故事,靠耐心寫自己故事的那些夜晚。
電視裡在播一個很老的電影,每二十分鐘,有大約三十秒的廣告。
差不多都是同一個廣告。
生存者第二關,即日上演,敬請期待。
安大致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和他沒有太大關係,畢竟阿落並不參加,他只是跟隨小破而來。
至於小破會遇到什麼,他實在無從知道,也難以關心。
他人即地獄,有時候他人也是冰箱。
在你這裡生鮮熱辣活跳的人生,在他人眼裡只是一團凍肉,吃是人情,不吃是道理。
只要有可能,都不要對別人傾吐自己的隱私,因實在沒有必要。
安無所用心地看著電視,那出電影雖然老,卻是好來塢黃金時代上演的重頭戲,男女主角均極之漂亮,情節固然是麻雀變鳳凰的老套,但所謂橋不怕舊,受用就好,一樣經典留名。
這時候他看到屏幕上出現幾個奇怪的字。
下月十三號,撒哈拉之眼。
似金似墨,在廣告的快速畫面切換中穩穩的占據視角中心。
實在是不搭邊的字幕,樣式怪異,色彩濃重,搶了最大部分的注意力,與任何常規廣告製作都不合。
安揉揉眼睛,想起身去調一下電視。
聽到有人在門口說:“你能看見那訊息嗎?”
他冷靜地轉過頭去,記得自己進門的時候順手反鎖過了,但此刻洞開,一個光著頭,其他部分都被一襲藍色真絲睡衣包得嚴絲合縫的男子,正悠閒地看著他。
安見過他,在電視上。
生存者遊戲的主辦者,名字叫川。
“有何貴幹?”他冷淡地問,移步走到阿落的床邊,坐下,剛好把兒子擋住。
這充滿警惕的動作落入川的眼裡,他吃吃發笑,慢慢走過來,盤腿在沙發上坐下,皺皺眉,表示那沙發實在不夠舒服。
他側頭望著電視,重複那句話:“你能看見那訊息?”
下個月十三號,撒哈拉之眼嗎?
看不見才奇怪,那一排字很奪目。
川微笑搖頭:“不不不,那是很特別的,必須要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見。”
他打量安,漸漸眼裡有激賞之色:“真是極強悍的人類,沒有見過第二個。”
做生意有他這樣的風格,也是件很好的事,不用浪費時間,就像現在,對著安。
“你有沒有興趣變成非人?”
看到安對非人兩個字表現出來的陌生,他適當地換用了慣用法:“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妖怪?”
無端端有個人跑出來,問你要不要當妖怪,最正常的反應就是大叫:“妖怪啊……”
安不算特別,最多是沒有喊出來而已,他打量川的那個表情,明顯是在說:“神經。”
川從不輕易放棄,他試圖說服安:“當妖怪很多好處的,長壽,活動區域更廣闊,擁有超能力。”
長壽?生命於我一無所謂。活動區域?最好永遠讓我坐在家裡不用出門。超能力?做殺手的第一天,那滋味已經伴隨我,多少年,我都與眾不同。
當然還有一個殺手鐧,最後才放出來:“這孩子也是妖怪,你不變成妖怪,怎麼能夠永遠陪伴他。”
安臉色大變。
為所愛者盲目,是我們的宿命。
一個沒有心臟,還能自由生活的孩子,當然是妖怪,顯然到耀眼的事實,卻要在十幾年後被別人說出來。
猶不肯信,但終啞然。
很體貼的,凝望安身後睡得正熟的阿落,川聊起家常:“這孩子很愛睡?”
與他眼光一撞,安心神驀然不安,不由自主回答:“從前不,不過現在……”他多少黯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川點點頭:“你當然不清楚。”一面伸出手去,一面普及非科學知識:“它適才一次性地吸取了大規模的暗黑能量,必須停止全身的活動,將血液和精神都集中到心臟部位,全力進行消解,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他伸手的方式和其他人大不一樣,乃是袖子不動,肉體獨行—如果他有所謂肉體的話,那透明的手臂自衣物中蜿蜒而出,直接穿透安的身體,還在裡面科學性的停留了一下,好像在研究其結構,然後再穿過去,落在阿落的額頭,輕輕撫摸了一下。喃喃:“夜舞天,最純正的赤血品種。自體消化能量,有時限無上限,真巧啊。”
收回手臂,順便向安通告一個喜訊:“你有我見過最完美的人類肌體,十五年之內只要不出意外,保證每天可吃可拉,不需要和任何醫生發生瓜葛。”
他看著安的眼光,活生生是一個大收藏家蒞臨蘇富比頂級拍賣會,看到自己追尋畢生的藏品終於出現,倘若安是一個巴比,此刻已經被他捧在手心把玩。
“你真的不想變成妖怪?”
安這次一點都沒有猶豫,立刻就搖頭。這與誘惑無關,與理由有關---一個好端端的人,有什麼理由去變成妖怪呢?
川很尊重他的選擇,你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無論這瓜是婚姻還是僱傭,或者要不要變成不是人。他表示遺憾,仍然理解,十分有大家風範:“既然如此,你就帶這孩子走吧,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走?走去哪?這裡有什麼危險嗎?
安對於危險,總是那麼警惕,尤其注意到川又在躍躍欲試,想再次上演凌空非禮大法 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嚴肅,居然讓川想了想,決定縮回來—殺氣可以震懾非人,不愧是人間排名第一的殺手,凱撒之威,名不虛傳。
川走到窗邊,撩起厚厚帘子,夜色高離人間,微茫的星月似上天的冷眼,泠泠然細細看。
他沉默傾聽,美麗之極的眼睛慢慢開閉。巫師要說出極惡命運時,用的便是如此表情。忽然輕聲說:“我們有訪客到呢。”
果然應聲房間門打開,有個人旋風一般衝進來,在地毯上跳著腳大叫:“趕快跑趕快跑,再不跑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