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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那麼大,阿落居然都沒有被驚醒過來,其他兩個卻被嚇了一跳,齊齊去看,那人原來是豬哥。
他樣子狼狽之極,光著腳,衣服沒穿周正,披在身上跟幾片麻布袋似的,表情氣急敗壞,衝過去一把從床上揪起阿落,往安手裡一丟,動作快如閃電,後者反應也不慢,隨即接著,“此時阿落忽然眼睛一翻,隨手揮出一掌,力量極大,直端端打在安的心口,那神思昏亂而出手無情的狀況,與當初在n城絲米樂園亂鬥場中如出一轍,都是在能量消化過程中的自衛本能反應。後者幾曾預料到有這一下,毫無設防,即時喉嚨一甜,湧出鮮血,他將阿落抱得更緊,吞下那口血,問:”朱先生?怎麼了?
豬哥一輩子的表情都沒這麼難看過,那感覺已經不是踩到狗屎的問題,而是全身心掉進了一個無比大的糞坑,而且這個糞坑還是自家挖出來的。
他一攤手:“我兒子翻臉了。”
令郎跟你翻臉,算是家事,最不得已就是斷絕父子關係了,要不要鬧到無關人等也必須迴避啊?因此大家都不動彈,只有川嘴角帶一點看熱鬧的笑容,閒閒靠在牆角,豬哥喘勻了氣,看安氣定神閒抱著兒子不動,氣得哇哇叫:“叫你走啊,小破會對阿落不利的。”安臉色一變,正要詢問究竟,不防另一陣喧譁又卷將進來,這次是犀牛,滿頭都是汗水,手裡還握著一把小鏟子,對豬哥瞪眼:“擋不住擋不住……我不能對小破用真空法,還是你上。”
飛起一腳,把豬哥踢得滾了出去,大家都豎起耳朵聽動靜,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直到五分鐘之後,豬哥由原樣滾了回來,一個魚躍站好,對犀牛哭喪著臉:“我看看他心裡已經寒了,不行啊不行啊。”
這兩位兔起鶻落幾個回合,大家都摸不著頭腦,這時候轟隆一聲大響。有門的那一整扇牆都倒了下去。
小破的身影,出現在灰塵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轟隆轟隆崩塌的聲響不斷傳來,酒店中很快被受驚人類恐懼的尖叫所充滿。被破壞的顯然並不止一扇門,而是整個建築的主體結構,像被沉重的外來物準確地撞擊到要害,酒店主樓開始解體,倒下,破碎。小破很有技巧的使用了寸勁一樣的攻擊手法,建築物的倒塌自左到右,有條不紊,顯得秩序井然,但無可挽回。
豬哥啊的大叫一聲,一跺腳:“救人要緊。”撒腿就沖了出去,和兒子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都不約而同轉頭,對望那一眼,看到自己在時間荒野上立下的石碑,終於來臨,懸念告破,豬哥眼中驀然充滿淚水,但還是迅速地閃出門,開始扮演超級無敵消防隊員的角色,將那些命懸一線的凡人們救出生天,而忠心耿耿的犀牛,也隨著躥了出去,以大罩頂颶風抵擋噼里啪啦亂砸下來的鋼筋水泥,免得那些倒霉蛋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呼。
父子一場,小破不可謂不了解豬哥,他永遠不能對弱者束手,在選擇之間總是遵循自己的第一本能。
他踏進了房間。安臉色鐵青,抱著兒子退到了窗邊,和川站在一起,他轉頭看了看窗下的高度,冷靜的估算跳出去的角度和著力點,他的威脅不但來自突然間極為嚴酷的小破,也來自阿落,他感受到有來犯,能量的消解暫時停止,轉而以攻擊敵人作為宣洩口,只見他四肢不斷抽搐,瘋狂重複著無明確意識和任何方向的不斷擊打,雖然被安的雙手按住,破壞力還是相當驚人,在後者的身體上造成一處又一處的創傷。安對此渾然不以為意,毫無要放開兒子的意思,警惕的背脊挺直,快速做著應對的打算。
小破的來意,豬哥說是阿落。但是他一進來,第一個目標是川。
他問:“你不走?”
川抿住嘴。
小破問他走不走,是沒有和他為難的意思。但是,他要不要和小破作對呢?
從他目擊阿落瞬間將小破能量抽離的瞬間,已經肯定了這個孩子就是暗黑三界真正的主宰者,過去多少年,彼界的種族瘋狂尋找那突然銷聲匿跡的領袖,病急亂投醫,也會偶爾來做一票異靈川的生意,雖然最後都不了了之,但是基本的信息他是了解的。
本想控制夜舞天,再加天子以令諸侯,將達旦這有史以來最強的獵物收服,從而達到控制三大邪族的目的,主意還沒有在心窩放暖,變故已在眼前。破魂的王,正在徹底甦醒。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川是一個生意人。作為生意人,估算成本和收益是最基本的功課。
現在做風險評估,結論是,投資安的一方,將血本無歸。
一念至此,他立刻微微彎腰,風度不衰:“達旦大人,這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小破即刻打破他幻想:“不,與你有關。”
這少年的臉上籠罩藍色冰霜,開始若隱若現,漸漸質地鮮明,猶如一個面具。
他冷冷的對川點點頭:“留在這裡,我稍後會來找你。”
是命令。從這一刻開始,你遵循規則,我制定法律。
世界是我遊樂場。
之後小破不再理會川,徑直走向安。
安將阿落一個大輪轉,甩到背後,就手將身邊窗簾撕下長長一條,將阿落綁好,躬身,擺出了戰鬥的姿勢。也有沛然殺氣流轉。
誠然結果是永恆的落敗,但不盡生死的掙扎,怎麼能叫我服從生死。
但是小破並不準備與他戰鬥,甚至有點抱歉的望著他,輕輕說:“叔叔,對不起。”
就在這時候,阿落睜開了眼。一直狂熱掙扎的手腳垂下來,終於安靜。他軟軟趴在安的背上,若有所思四處看了看。
看到小破,嘴角露出淡淡笑容,自己解開窗簾帶子,爬了下來,安一驚,立刻回身護住他,但阿落腳步輕靈,一側便跨了出去,到小破面前,剛說了一個:“你”字。
小破的手掌,已經切入他的心臟。
整個手掌,熱刀切開黃油一樣柔軟輕易的,沒入阿落的胸膛。
順著血管和經絡,極濃黑,似有靈性的氣線快速導出,自阿落的身體內貫入小破,一路向上,直到匯集在面部那層藍色冰霜面具之下,將那寒冷的藍變得分外分外的深。
阿落愕然的注視那隻手。
但他沒有反抗,手垂下,連手指都鬆開。全身心地投入放棄里。
在小破面前,他不懂得反抗,因這是他生命存在的理由。
大多數時候,人們不反抗,是以為那個要剝奪我們一切的人,愛過我們。
但是愛在這世界上,常常是最殘忍的那個兇手。
阿落軟軟的,開始傾側,被小破插在他胸膛中的手支撐著,雙腳微微吊起。
整個人慘烈的變白,連骨髓中的一點精力都在快速逃逸,五官收縮,變得干而皺,身形漸漸如一個縮小的蒙皮道具。
只有眼睛是睜開的,始終凝視小破,始終帶著溫情而依賴的光芒,直到死亡仁慈的來到,結束了一切的折磨。
破魂以攝取萬物的生命精華作為能量的來源,這是本一任達旦生平第一次的體驗。受害者,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曾經說過要保護的人。整個場景是這樣的悲慘。安張開嘴,不能呼喊,張開眼睛,不能看,他是凡人,不能干涉神鬼事,被小破身體周圍形成的結界擋住,只能整個人貼在那無形的壁壘上,心臟不堪承受那悲哀,仿佛在成千上萬次的在爆裂。他死死支撐沒有順從人類的本能,沒有暈過去,兒子被殺的所有細節都在他的眼裡,刻進了他的骨頭裡,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任何天使也問不到他的饒恕,他的忘記。他的世界,從此沒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