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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祥預感擊中安以前,小破的手毫無預兆的,忽然放鬆。他在瞬息間變成了另一個人,絕對放棄所謂的責任,以及對他人的承諾,遵循最簡潔的解決辦法,冷酷地吐出對阿落的叮囑:“離開我,飛翔,或者墜落。”

    於是那孩子輕盈的身軀很快穿破空氣,帶來風被撕裂的聲音,在脫離小破的那瞬間,他張開了雙臂,仿佛要忠實地執行小破飛翔的命令,但他沒有翅膀,只是筆直筆直下墜,而那神情聖潔安靜,似殉道般虔誠。

    安撕心裂肺吼了出來:“阿落。”手臂中一震,小破已經掙脫開他,追隨阿落而去。

    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一道巨大的天使翅膀般的銀白色霧氣自懸崖底冉冉升起,阿落的身軀接觸到霧氣,就此停住,一動不動,臉朝下伏在那翅膀上。小破卻沒有一絲緩勢,直接衝破霧氣,發出沉悶的巨大聲音,繼續繼續掉落。

    安驚愕地睜大眼睛,還沒有來得及細細看,後衣領一緊,迅速上升,很快出了懸崖,雙腳踏到地面。

    眼前是狄南美,手指中流出銀色光線,織成一片片霧氣,和谷底托住阿落的一模一樣,那些霧氣聚攏來,飄蕩著持續進入懸崖底,很快一起上升,阿落就在中央。

    安上前把阿落抱下,看到他的神情極為安祥,毫無受驚的跡象,看到安,嘴角微微一動,是一絲極弱的笑意。

    南美沒有管他們兩個,兀自向懸崖中張望,那本來雖深,但無論如何可以一眼望穿的峽谷,居然滿天滿地是迷濛,不知為何,最深處有怪異的磷光閃爍,似藍非藍,南美皺眉,喃喃自語:“不對,不對。”

    安檢查阿落周身,有數處擦傷,但都不算特別嚴重,問:“沒事吧。”

    阿落沉靜地看著他,搖搖頭。那一邊,南美輕呼一聲。兩個人齊齊回頭去望,正好看到小破從谷底像個衝天炮一樣一躍而出,周身莫名包裹著流水一般質地的藍色光芒,但稍縱即逝,隨後他輕巧地落在懸崖邊緣,抬頭向身前一望,說:“怎麼?”

    不是小破慣常說話的口氣,不隨和,更不快活。

    每個字都好像藏在米飯中的砂子,暗暗地將人硌住,周身都不舒服。

    幸好也只有兩個字,在四個人的沉默之中,小破顧盼,眼神閃爍不定,似天人交戰,過了良久,夢魘的人甦醒過來一般,忽然靦腆一笑,說:“怎麼?”

    南美立刻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醒是要你醒,也別醒太早了,老娘可真不適應。”

    踴躍地上前給了人家一巴掌,在頭頂:“臭小子,接你回去吃飯,你玩什麼鹹蛋超人。”

    小破哎喲一聲:“什麼鹹蛋超人啊。”把腳抬起來給人看:“泥蛋超人還差不多。”

    果然自膝蓋一下,全部密密實實被泥包住了,跟瓷器模具一樣。那泥巴顏色相當古怪,青中泛紫,質地細膩,表面閃著點點的鱗光。盯著看久了,簡直覺得有生命,恍惚間就會流動起來。

    安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毫無沾染,那些泥巴好不特別,完全沒有普通貨色軟黏稠密的感覺,倒是冷冰冰,硬邦邦,質地和玻璃接近得多。

    問小破,這是在哪裡沾到的。

    人比劃了一下跳台跳板的姿勢,意思是剛才一落到底之後,就捅了半腳泥,然後奮力冒出來,還花了一小鼻子力氣和泥巴的吸力搏鬥。唱作俱佳,將來實在混不下去,也可以考慮進進草台班子演小品。

    他自幼跟豬哥到處混,見識也不算少,當下問南美:“阿姨,這玩意黏人好厲害,不像是普通的泥巴,你看有什麼蹊蹺沒。”

    南美大點其頭:“蹊蹺蹊蹺,不過最好回去給白棄看看。”

    小破露出很好笑的神氣,說:“自從你談戀愛以後,笨了很多。”

    屁股上即時著了一腿,化身為二踢腳煙火,嗖就被踢出去好幾十米,在那邊跌得嗷嗷直叫,南美得意洋洋:“嘿嘿,能欺負趕緊。遲點就來不及了。”

    照原樣南美一手提一個,阿落主動伸出手,抓住了安,一行人上了天,班師回家吃飯。到半空中,小破忽然說:“南美阿姨,放開我。”

    南美不理他,說:“幹嗎,想死回去死,下地找人體器官好辛苦的。”

    而小破的聲音在隨即的重複中滲出嚴厲:“放開我。”

    是在谷底出現過的聲音。是叮囑阿落飛翔或死亡的聲音。是破魂不容反抗,更不願羅嗦的聲音。

    南美一凜。

    一個月前,豬哥來過電話,詢問小破的情況,對於將來會如何,大家都沒有什麼把握,達旦的命運無法掌握,也無法預測―――即使是狄南美。

    反而是豬哥提醒她:“老狐狸,小破從小被我們教溫良恭儉讓,正常情況下,完全是一等一的良民。不過,如果有一天他對你說話不再執晚輩禮,除非白棄在一邊罩住你,否則他說什麼你就趕緊做什麼,神演醫學事務所有多貴,你心裡可是有數的……”

    作為一隻從善如流,更不自尋煩惱的狐狸,南美一念至此,當下手裡一松。

    小破身形稍稍下墜,隨即臨空飛起,風聲不祥,呼嘯地響,白棄所施加的至強法力鎖,這一刻作用蕩然無存,南美在高處停住,低頭看他,隨即也看到鋪天蓋地的黑色霧氣,從無形的天空裂縫中湧出,在小破身前身後包圍,雖然也在瞬即散去,已經足夠令她印象深刻。那孩子在以難以形容的速度上升,停留,俯瞰,眼神靜靜,毫無表情。南美不得不抬頭,瞻仰在那裡駐足的小破,那是多麼陌生的神態,是擁有萬物的統治者,忽然對他的領地睜開了眼睛。

    多少年,銀狐不曾感覺如此驚恐。五味交織,一時間怔憧難明。

    這是她自小看顧,極之疼愛的小破,還是君臨暗黑三界,主宰非人的達旦。

    該擁抱他,堅持給出去的愛,還是放棄他,從此陌路,井水與河水那樣遠遠避開。

    她沒有辦法抉擇。如果豬哥和辟塵在這裡,又會怎麼樣抉擇?

    大概也只是看著他這一刻的飛翔姿態。

    深知寂寞所在,而無力自拔。

    離家還有數百米,南美已經感知到家裡有熟悉的氣息透出。

    白棄回來了。

    小破和阿落的特訓開始之後,白棄每隔一段時間便自狐山或世界各地趕回來一次,檢查法力鎖的禁錮程度,探測兩個孩子修行的進度。他並不明說,但對小破的表現並非十分滿意,曾經說,倘若是人類,小破自然是不世出的奇才,能夠在整個歷史上留下超一流戰士的痕跡,但考慮到他過於強大的血統和顯赫的前世,到現在為止,都只算一塊沒有打開的玉璞,裡面所包裹的,可能是絕代奇珍,也可能是頑石貫穿,甚至上次回來還考慮要將阿落送去其他地方,免得打擾小破的修煉---如果進度還是不如人意的話。

    今天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選拔賽開始報名,他特意趕回來,準備最後確認小破的程度,是不是足以繼續之後的行程,或者,需要他的一點強行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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