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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家一進門,他便從沙發上霍然而起,眼神定在小破身上。事實昭然若揭。
後者如舊和他招呼,神色從容。但白棄顯然看的不是表面,就算他看不到內在,基本上他也沒什麼好掙扎,因為正邪活風向標阿展也在家,往常小破回來,半夜就半夜,清早就清早,它必定要捨生忘死地撲上去卡一陣油,只有今天表現迥異,望了小破一眼,居然好不失望地先嘆了一口氣,窩進了南美的懷裡。這意思擺明是割席斷交,陽關道獨木橋,緣分盡了呢。
他不羅嗦,直截了當告訴南美:“給豬哥打電話,小破夠格去參加異靈川選拔賽了,這兩天就去報名。”
這時候,走在最後的安進入了他的視線。
人人都沒有想到白棄會意外地說:“咿,是你。”
安迷惑地看白棄。這個男人有一對極不尋常的紫色瞳仁,神情淡然,氣韻深不可測,不知道什麼來頭。他很謹慎地應對:“我們見過嗎?”
你們見過嗎?
所有人都有此一問,所有的腦袋都轉了過來,把這兩個應該天上地下不搭邊的人瞄住。南美本來在給豬哥打電話匯報的,撥號到一半不撥了,跑出來瞪著安:“你見過我家小白?”
白棄慢慢地說:“三個月前,狐王要過境N城前往倫敦,我為御駕清道,在附近發現有出身暗黑三界,為異靈川服務的妖瞳侍衛,挾人類而行,應該是準備從獅子座西南角的十字捷徑進入暗黑三界。我命族中戰士驅散妖瞳侍衛,將那人類放在曠野中,準備護送狐王到達後回頭來救,但回來就發現他已經不見。”
安眉毛一揚,恍然:“我的確是在曠野中醒來。但是,妖瞳侍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
第十五章 生存者的遊戲
紐約。
喬瓦尼從窗里看出去,秋天將到未到。
他獨自占據一個異常廣大的空間。數百平方米的辦公室里,簡單的黑色辦公桌孤獨地矗立著,整面玻璃牆外,草木之綠已然濃烈到最高點,很快要飛速自季節的風景中撤退,潰不成軍。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關節,回頭繼續凝視眼前的一份文件,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這時直線電話響起,秘書提醒他五分鐘後將有一位訪客到達。
喬瓦尼已經很久沒有會見任何人。
無論是什麼人。他在名利場上搏殺了三十多年,終於得到少許自由的權力―――可以選擇自己想見的人,去見,也可以選擇自己不想見的人,不去見。
但這位訪客他沒有拒絕。因為對方要求的方式太過奇特。
那是上個月的某個午夜。
喬瓦尼從一個奇怪的夢中驚醒。夢中他重複白天的正常生活,但四周似乎一直存在一道視線,好奇地注視他,跟隨他去每一個所在。
他醒過來,布置得像雪洞一樣清靜的臥室內和煦無聲,自妻子十七年前過世之後,喬瓦尼一直獨寢,不是因為忠誠,而是因為謹慎。有時候你在世界上的地位重要到某個地步,就會覺得周圍一切都是危險。
他恢復清醒的第一秒鐘,已經發覺夢境成真。而且更加直截了當。
在床邊的圈手椅上,坐了一個人。
唯一的安慰是,那並不是一個怪物。
精確的說,這幾乎是喬瓦尼一生之中,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他的投資涉足影視,廣告,電視節目製作。世界上最重要的三大傳媒巨頭中,他的名字長期保留一個位置。
偶爾一個上午,他見到的美人數量之多,已經是普通人一輩子眼界的總和。
但眼前的人令他印象深刻。只需要一眼,永遠忘不了。
無法確定他的性別。他整個身體都籠罩在一件輕逸的黑色長袍里,像流水一樣軟軟貼在圈手椅中,露出的臉孔形狀異常精緻,並非小巧,或被雕琢過那樣的精緻,是分寸感。每一處線條就在上帝青眼所注視的所在,延展或曲折,他望著喬瓦尼,那雙眼睛,閃動被神靈詛咒過的光。後者不知不覺完全撐起了身子,被那光芒吸引,動也不能動。
忽然之間,打破靜夜的幽遠,他喚喬瓦尼的名。
昵名。隨他父母與髮妻的去世,一早在日常的經驗里湮滅的昵名。
緩緩的。他說:“喬尼,我下個月的十三號,將會去見你。不要走開。”
和他的模樣大異,他的聲音毫無特色。一聽到就已經被忘記。讓人懷疑是自己腦中的幻覺。當一陣輕煙淡淡掠過,他消失在眼界之中後,就更像是幻覺。
喬瓦尼保留疑惑一個月之久。直到今天,十三號。
他一早已經來到辦公室。在椅子上枯坐。
看不進去任何東西,做不了任何事。
甚至,早上喝下去的一杯水穿越千腸萬洞,勝利抵達膀胱,令他尿意達到最高潮之際,喬瓦尼卻沒有辦法順從下半身的意志直奔十五米外的洗手間。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如此盼望,如此焦慮,魂不守舍。在等待一個詭異的訪客。
接了電話之後的五分鐘如此漫長,好在再漫長也會過去。上帝在這一點上,做到了完全的公平,真令人讚美。
一百米之外的門終於打開。秘書小姐瑪吉高挑的身形出現。
瑪吉得到他確認的點頭之後悄然離去,喬瓦尼注視本來在她身後的人。
這次沒有長袍。是做工精細的上好套裝,最難穿的黑色,極細條紋,復古白色襯衣,意外地配了閃金色領帶。
能夠印證他記憶的,是那張臉。無論在男在女,都驚華絕艷的臉。
眼睛閃耀神秘寶石微芒,向他閒閒看過來。
微笑,說:“喬尼,你好。”
一步跨進來。不見行影,已經到喬瓦尼身後,無聲無息地,在屬於主人的椅子上坐下。
喬瓦尼回頭,看到他架起了腿,撣撣自己褲腳莫須有的灰。眼角撩起,最細微動作蘊集的風情,可以將一頭大象殺死。喬瓦尼定定地看他,許久許久,整個人似迷失,終於掙扎出一句:“你是誰?”
仍然坐著,那人輕輕欠身:“川。”
那個字自他口中吐出來,仿佛浩瀚海洋上一點風帆,或沙漠裡獨長了兩百年的一樹胡楊,岑寂。
當一個人有了名字,他的神秘就在瞬間有所緩解。喬瓦尼不愧是老江湖,終於緩過一口氣來,順勢坐到桌子上,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叫川的奇異人士。
第二個問題是:“你是男是女?”
多麼本能原始的問題。川垂著眼微笑。
他沒有回答,手指輕輕撫上自己扣得極規矩的襯衣領子,喬瓦尼入神地看那雙手。不長不短,不大不小,優雅靈動,似有音符流落其上,此外最明顯的特徵是極端蒼白,毫無血色。
那雙手解開了襯衣上第一顆扣子。
而後是第二顆,領帶被拉開,喬瓦尼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巨大的寂靜之中瘋狂轟鳴。
然後,川猛然拉開了襯衣,整排扣子應聲落地。
喬瓦尼發出無法抑制的一聲驚叫,整個人從桌子邊傾倒過來,靠在邊緣上,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