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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辛辣的菜放在第六、七巡再進,讓大家提提口味。」
兩人聊得興起,秉燭夜話,不知早已夜深人靜。直到銅漏滴過子時,蘇儻猛然驚覺,宮門已閉,他回不去了。
慘,但又似乎是老天眷顧,整個皇宮沒別處可以去,他不得不留宿香影居。
雖然分裡屋外屋,可畢竟共處一室,仍須避嫌。盧繡兒左思右想,本打算徹夜長談,可前一夜為了泄憤做酥糖到半夜,這一晚無論如何挺不了多久。蘇儻出自大戶人家,禮義廉恥必是懂的,不用擔心他會半夜闖進內屋,但想到竟和他在同一屋檐下安睡,神思不定。
正在這時,蘇儻的肚子咕咕長鳴,盧繡兒有了託詞,溜去廚房給他制消夜。
不多時,她心不在焉地燒了一碗蓮子百合湯。也不知蘇儻是不是吃出她的不用心,緊蹙了眉,一勺一勺送進口中,像是在吃藥。
「你分明不喜歡,眉頭皺得像蚯蚓,幹嗎硬吃?」盧繡兒奇道。這真不符合蘇大少爺的脾性。
蘇儻笑了笑,蹭蹭鼻子,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下一口咽得便不費力。
「奇怪,我做的菜你似乎沒有一樣吐過……」盧繡兒尋思,現在她做的東西,即使有時不喜歡,他也勉強下咽,從不失態。
「你的手藝旁人求之不得,是京城一寶,我自然捨不得吐。」
「少拍馬屁,居心不良!」盧繡兒悻悻地道,「沒見你哪樣樂意再多吃兩口,求之不得的。」
「我正竭力和你的手藝建立感情。」蘇儻微笑,「再過一陣,閉眼也嘗得出什麼東西是你做的。」
盧繡兒佯怒,瞪眼道:「你言下之意,就是說我烹飪技藝不知變化,所以一嘗即知!」
蘇儻玩味地飽覽她微嗔的嬌媚秀色,呵呵不語。盧繡兒讀懂了他眼中之意,羞澀一笑,轉回內屋歇息去了。
珠簾盪下,翠玉叮咚作響,敲出一片密密迭迭的心聲,仿佛兩人想說而未說的話。
次日清晨。
盧繡兒一覺醒來,想到蘇儻就在外屋安置,兀自想了陣心事。等她揣測不安地掀帘子出走到外間,卻不曾看見蘇儻的身影。
臥榻上被褥整齊,盧繡兒心想,蘇大少爺真是難得勤快。
她略略有些失望,再走到香影居外,不遠處佇立著的人影不正是蘇儻。他筆直地站在花圃前出神,盧繡兒正巧能看見他眉間微蹙,似乎醞了若有若無的煩悶,頗似心懷不暢的樣子。難道他一大早在為壽筵煩惱?好敬業。
盧繡兒愉快地走上前招呼。蘇儻嚇了一跳,斂了鬱悶之色,笑嘻嘻地道:「早!」
「又有什麼難題難住了你?」她笑完,發覺他神情疲倦,迎面就是一個哈欠。
蘇儻奇怪地打量了她一遍,目光似捨不得移開,末了赧然一笑:「昨夜睡得可好?」
一說昨夜,盧繡兒想到夢中,竟紅了臉。蘇儻饒有興致地道:「你臉紅什麼?莫非夢見我不成?」
「誰會夢見你這個大頭鬼!」
她這一說,蘇儻越發肯定,打完一個哈欠,眉飛色舞道:「哈,給我說中了!說,我在你夢裡是不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令無數美人盡折腰?」
「呸呸!我夢見你老了又窮又丑,睡在大街上討飯吃。」盧繡兒說完,發現蘇儻的臉不曉得幾時也變得通紅。
「妙極妙極!」蘇儻根本不會被這句詛咒打倒,相反洋洋得意,「夢是反的,看來我必能安享晚年,富甲天下。若是你日後潦倒街頭無人贍養,讓我來養你如何?」
盧繡兒啐了他一口,這個蘇儻,甜言蜜語也能說得人七竅生煙,唉,改不了的跋扈脾性呀。
可是,她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強,他接二連三的哈欠,似乎在暗示什麼——
對哦,蘇儻大人前夜在她盧家門口罰站,昨夜應該睡得很香,不然是補不回來的。難道他昨晚沒有睡?
盧繡兒嚇了一跳,想到他在外屋輾轉反側,又起身徘徊的情形,一顆心竟跳得分外激烈。
呵,這不過是她因了昨夜一夢而生出的遐思罷了,盧繡兒搖搖頭,蘇儻怎麼可能為她一夜難眠呢。
這時裕仁撒開兩腿氣喘吁吁跑進香影居,看到蘇儻,連忙請安:「蘇大人今日來得真早。」
蘇儻暗自發笑,裕仁腳步不停,一口氣跑到盧繡兒面前,道:「成大人的信。」
成茗下早朝了?可夠早的!蘇儻快走幾步湊到盧繡兒身邊,她故意側過身去,打開信飛速地掃了幾眼。
「他又約你?」蘇儻故作鎮定。
「是和成荃的約定,前日要不是你……」盧繡兒想到那事太傷感情,閉口不言。
蘇儻兩眼亂翻,這回是沒法子攔阻了。
到了下午申時,蘇儻與盧繡兒擬完了一份菜譜,再沒理由留住她,眼睜睜看她去赴成茗之約。他幾乎兩眼通紅地目送盧繡兒出了宮門,歡喜上轎,等她消失後,出氣似地把身旁的地磚踩了個遍。
第 10 章
又要去成家了,這次不會再有蘇儻的惡意阻攔,可盧繡兒心下分明有一絲後怕。禮部侍郎成護大人究竟是不是個老古板,會不會不中意她,她心裡小鹿亂撞,憂懼不安地想了一下午。
小轎停在成家大門口,掀開轎簾,瞥見成茗身著對襟大袖衫,正在翩然守候。由他牽引踏入成家的那一刻,盧繡兒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