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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盧繡兒尋思再擬一份菜譜時,他里里外外忙活壞了。先是想法打聽成家老夫人究竟送了什麼,又使盡錢財求到裕仁幫他跑腿,回家向蘇媚娘討他想要的物件。
盧繡兒伸個懶腰,伏案多時腰酸腿乏,該起身走走。咦,窗邊一支翡翠簪、一對翡翠釵,玉色玲瓏剔透,正配得上那條翡翠裙。
她暗自揣度,是否成茗又花心思,蘇儻沒事人似地走進,若無其事地道:「哦,你看到了,我送你的。」
她一驚,他幾時心細如髮,竟特意為她搜羅這些?不是不感動,她小心收好,道了聲謝。
蘇儻絕口不談她去成家的事,如常和她討論壽筵。
可當晚一回到家,蘇儻急不可耐地奔到蘇媚娘處,一訴愁腸。
「她們走得太近,要是繡兒的心被成荃鼓動了就慘!」蘇儻殷殷勸導蘇媚娘,「媚姨,你是蘇家最聰明的一個,幫我想個法子。」
馬屁拍到這份上,蘇媚娘想不出手也不成。
「唉,法子簡單。」蘇媚娘想,除了犧牲她自己還能怎樣?「你讓盧小姐單日到成府,雙日就請來蘇府,我也要學烹飪!」
蘇儻哈哈大笑,媚姨果然聰慧,這樣他不僅白天能見到盧繡兒,晚上還能相陪左右,並做護花使者送佳人回府。
盧繡兒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生意特別好,難道京師流行露一手烹飪手藝炫耀?個個都要學燒菜。可她對蘇媚娘印象極佳,勉為其難和成荃改約了日子,來到蘇府。
蘇家張燈結彩,猶如貴客臨門,蘇媚娘特意從大門迎了盧繡兒進屋,一路呵護備至。
「媚姨想學什麼菜呢?」盧繡兒邊走邊問。她知道以蘇媚娘的出身,必有一手值得稱道的手藝,說學烹飪不過是想更上層樓。
「藥膳。」蘇媚娘有備而來,「我自個兒學制膳湯,火候總不夠,你慢慢教我。」
煲膳湯自然費工夫,蘇媚娘得意地想,不怕你不陪我到半夜。
「飲食烹飪重口味,而藥膳則重保持原料本有鮮味,以燉、煨、蒸為主。媚姨既有心思學,繡兒自當言無不盡,傾囊相授就是了。」
蘇媚娘大喜,拍拍她的手背誇讚不停。到了正廳,剛一坐定,就著人端上一盤小點。
「這是交趾出產的檳榔和孔雀肉做的脯臘,繡兒你來嘗嘗。」蘇媚娘手一招,下人又奉上嶺南的椰漿供盧繡兒飲用。到底是商賈之家,盧繡兒暗暗讚嘆一聲,飲饌原料不輸大內。
蘇媚娘看出她眼中讚賞之意,忙道:「凡是想做的膳湯,沒有找不到材料的,繡兒想教什麼只管吩咐。」
盧繡兒想,該是蘇媚娘想做什麼湯才教什麼呀,怎麼本末倒置,倒成了她想製藥膳了呢?不過也對,老爹的咳嗽是頑疾,不如順便在這裡煲了藥膳,拿回家餵他喝。想到這一層不由暗笑,真是主次不分。
「食養食治需辨證施食,食物有寒、熱、溫、涼四氣,人的體質亦有陰陽之屬,媚姨是想做了給誰吃呢?」
蘇媚娘眉頭一蹙,這可沒想過,隨即舒展秀眉:「蘇儻。」
「啊?」盧繡兒心想,原以為是蘇恆朱呢,不過蘇儻這小子有厭食症,食療一下未嘗不可。
她微一沉吟,回想所閱典籍,道:「蘇儻總是食欲不振,依我看——」她還沒說出口,蘇媚娘招手向廳外道:「儻兒,說你呢,快進來自個記著。」
蘇儻老老實實走進,想是在門外候了半天。盧繡兒難得見他仿佛一個乖孩子,溫順地叫了蘇媚娘一聲「媚姨」,然後向她一點頭,也不多說話。他莫非是……害羞?盧繡兒想到這一點,暗自發笑。
「好了好了,繡兒你說給儻兒聽。」
盧繡兒臉一紅,在尚食局天天見面,可為什麼此刻的情形竟怪怪的?她的聲音也柔和了兩分,道:「不思飲食、食少嘔吐,都需開胃健脾。像五香檳榔就是一味對症的藥膳,媚姨既有原料,可做來吃。此外,豬肚粥、蘿蔔餅、薑糖飲、果仁排骨也可試試。」
蘇儻瞪大雙眼:「有這許多可吃的,你為什麼早不做來我吃?」
盧繡兒若無其事道:「皇上叫我給他擬定菜譜,又沒叫我對症下藥幫你治病。」
說得也是。蘇儻不言語了,只覺盧繡兒並未十分放他在心上,有些心灰。
盧繡兒看他默然不語,全沒有平時飛揚跋扈的神采,竟生出不忍心來,對蘇媚娘道:「廚房若空著,我這就去熬一碗豬肚粥如何?」
蘇儻雖然生氣,仍亦步亦趨跟了盧繡兒到了廚房。蘇媚娘按盧繡兒的指示,備齊白朮、檳榔、梗米、生薑、小茴香和胡椒粉。盧繡兒把白朮、檳榔、生薑縫入豬肚,一一示範給蘇媚娘看。
等武火改文火慢熬的時候,歇下手來,盧繡兒抬眼瞥見蘇儻痴痴凝望爐火的樣子,心裡竟然一痛。縱然他嘗盡世間美味,卻終沒有一味可留戀,連美食亦覺無味的這個男子呀,究竟有什麼是他心愛的呢。
唯求這一碗豬肚粥,能打開他的胃,如有工夫天天都煮上一碗——不,盧繡兒很快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以他之挑食,這些藥膳只能輪番上,天天煮同樣的,他就又會興起厭食的心了。
長久相對而不嫌棄,無論是人或食物,都是難事。
蘇儻捧了豬肚粥珍之愛之,一直捨不得吃。他小口吮了一下,立即連聲叫好,誇張獻媚之態盡出,羞得盧繡兒被蘇媚娘看熱鬧的眼神逼得無處藏身。她只能託詞天色已晚,匆匆遁走,可依舊逃不過蘇儻,被一路護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