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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聲傳來。窸窸窣窣,顯是有一批人靠近。
盧繡兒黛眉一蹙,張目望去,哎呀,穿了紫色大科綾羅袞冕,來的人不是皇太子,就是親王貴胄。運氣不佳,連走這小路都撞上皇親國戚,看來她非跪不可。
盧繡兒看了看一身簇新的衣裳,勉為其難兩膝跪地,低下螓首肅拜。
「桓郡王請——」引路的太監恭順地一路走來,看到有民女裝束的人,略略吃了一驚。再定睛一看,認得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盧繡兒,也不吭聲,依舊笑眯眯地引了桓郡王往她所在的路上走來。
盧繡兒一聽桓郡王的名字,知道來的便是「京城四公子」之一的桓浪晴。蔭籍其父平南王桓德山的赫赫戰功,穩坐郡王的位子。據說人還不壞,既然如此,跪得不算太冤枉。
桓浪晴遠遠看到一個俏麗的人影伏在那裡,恰似莽莽綠茵中多了一朵可人的花,給這沉寂的宮城添了一絲亮色。走近了,他慢下腳步,故意在盧繡兒跟前停了停。
好香的氣息,卻不是胭脂花粉。有點像一盤誘人的翡翠百合,清新爽嫩。桓浪晴奇怪,為什麼他看到這美女,會聯想到美味佳肴。
「這是尚食局盧奉御的千金,專為皇上制過御膳。」引路太監以為小郡王著惱,連忙解釋。
桓浪晴擺了擺手,示意他退過一邊,目光肆虐地在她身上打轉,未曾想去見公主的路上,會有這樣一場美麗的邂逅。
盧繡兒微微有些生氣,腿漸漸麻了,這個什麼郡王,怎麼還不開路?
「叫什麼名字?」桓浪晴促狹地問。
盧繡兒這回可真氣了。聽聽這語氣!起碼得說個「小姐芳名」或是「敢問」什麼的,居然沒一點禮數,當她是下人。
沒辦法。誰讓她沒品沒級,也沒封個女官。在郡王面前,她理所當然矮人一頭。
「盧繡兒。」聲音裡帶了憤懣,是啊,能不委屈嘛。跪跪他就算了,連閨名也被這樣沒禮貌地問了去。
「不錯的名字。」桓浪晴贊道。
別不錯了,您快走吧。盧繡兒暗暗在心裡抱怨。
可他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樣子,只管看她低垂的頭和一身的衣飾,仿佛要把她的樣子深深印到頭腦里。
一旁的太監怕桓浪晴再為難盧繡兒,催促道:「桓郡王,公主可要等急了。」
「不就是玉尖面嗎,天下珍饈無數,哪樣本郡王沒吃過,要這樣猴巴巴的。」桓浪晴不悅地說。本來,被公主隨叫隨到已經很沒面子,現在連個太監也敢催他,真不知是什麼世道。
盧奉御的千金。呵呵。聽聞這女子燒得一手好菜,若是那玉尖面由她主勺,可能別有一番風味。可此刻,他簡直毫無胃口。
惟獨,秀色可餐。
「袂飄天水碧,裙濺鬱金黃。」桓浪晴意味深長地念了一句,目光才從盧繡兒身上移開,施施然帶了侍從們跟那太監離去。
盧繡兒跪了半天,腿早酸了。望了桓郡王遠去的身影,心裡罵了千兒八百遍,支撐身子站了起來。一進皇宮,總要跪東跪西。要不是宮裡有最好的食料,她絕不想受這個罪。
皇宮皇宮。世人都以為這是個好去處,她卻一點看不上。除了皇帝一個千人哄萬人捧,即使是皇親國戚,也不見得有多逍遙快活。尤其是宮裡的女眷,更談不上身份地位,宮女不消說了,連娘娘們都會動輒被貶,到冷宮受罪不說,順帶整個家族都有可能遭殃。
皇宮比虎狼窩還兇險,速離為妙。她提了裙子小跑,一溜煙竄出宮去。
回到盧府,把竹籃交給廚房,吩咐洗淨備用,她先去臥房看爹。沒人影。這個老爹,就是不讓她省心,有病還亂跑。轉到書房,果然,在看書。
一把奪過書。「爹,說了讓您躺著……」
「爹又不是小孩子。」話雖如此,盧駿一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模樣,悻悻低頭。
「噢,原來你不在看書!說,剛剛偷吃了什麼?」盧繡兒眼尖,瞥見他嘴角的一抹油跡。
盧駿連忙轉身,背過臉去。
「哼,你不說我就聞不出來嗎?你又吃雞了是不是?跟你說過吃雞容易生痰化熱,你就是不聽!」
盧駿是大廚,焉會不知這個道理?只是管不住嘴。
小心翼翼跟女兒辯解:「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哼,不知你上輩子是不是黃鼠狼,就愛吃雞。」盧繡兒沒好氣地說。
盧駿哈哈大笑,伸手擰女兒的臉:「你老爹要是黃鼠狼,你就是小黃鼠狼。」
「今晚有鴨子吃。」盧繡兒摔開爹爹的手,「我特意到宮裡給你找了好吃的,你可別不領情,都給我吃光,必須全吃光。」
唉,朱門酒肉臭。盧駿苦了臉,女兒的手藝是不錯啦,可是,他已經給自己做了一頓,剛剛吃完。怎麼吃得下?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盧繡兒連忙幫他捶背。才享受了一把天倫之樂,她的教訓又來了:「你看,又咳了不是?」
趕緊轉移話題。
「繡兒,辛媒婆來過了……」
果然擊中要害。盧繡兒飛紅一張臉,嘟了嘴說:「她又來作什麼。」
「當然是提親。我的好女兒人見人愛,全京城的王孫公子,誰不知道?」
「我不嫁。」
盧駿嘿嘿一笑,他自然捨不得寶貝女兒。但這是惟一能化被動為主動的話題,早已百試不爽。難得見這個聰明女有難以應付的時候,一定要百般折磨一下。不然,做爹太沒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