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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聲悽厲的刀聲划過半空,「咄」得一下釘在離他的頭僅三寸的床板上。
蘇儻寒毛直豎,不敢稍動,平靜下來看清爽。居然是——
一、把、菜、刀!
當然,它也許有更專業的學名,譬如長刀、大砍刀、廚刀……瞥過頭去,看到門口一個橫眉冷對的佳人。盧繡兒人未到,刀先至,而且準頭不失,讓蘇儻頓生寒氣。
這丫頭難道有武功?那可要小心對付,萬一再被打,他就乾脆直接去鑽狗洞,反正一樣丟臉。
盧繡兒寒了一張俏面,森然走近,蘇儻緊張地凝視她,生怕她拔下那刀就是一劈。
她忽然一笑,掏出一隻香瓜,對準床板上露出的刀刃,橫掃過去。
「劈啪!」瓜裂開。蘇儻的心也裂開,仿佛他就是那隻瓜,生死被這隻縴手操縱。
「來,吃瓜。」
看她沒有殺人之意,蘇儻定定神,這才發覺她的臉靠得很近,吹氣若蘭,嬌艷的紅唇像新摘的草莓,猶帶瑩亮的露珠。
就著她的手,乖乖喝了一口瓜汁。不知怎地,他心裡竟在笑。
「你自己沒有手嗎?」盧繡兒把兩片瓜塞到他手中。
蘇儻知道她不會再出手,連忙坐正了。真奇怪,遇到這女子後,他一直被動。哪怕現如今是皇上要他來考察尚食局,一樣被她這一刀蓋過他的威風,先聲奪人了去。
他昔日侃侃而談的口才、風流倜儻的氣度,都到哪裡去了呢?
絕對不能急躁,不能發火。蘇儻拼命對自己說,他是來收服這女人,要逼得她言聽計從、唯唯是諾、狗急跳牆、兵敗如山倒……
蘇儻捧了瓜,的確很香。不加修飾的水果,比那些被割得七零八落、被擺成各種圖案,又塗抹了亂七八糟醬汁的果蔬要好看得多。他忽然有了食慾。
事實上為了來宮裡謝恩,他餓著肚子就進宮了。可惜切兩半的香瓜依然太大,他可不願在盧繡兒面前吃相難看。費力拔下那把菜刀,他把瓜放到桌子上,再切成四份。取了一塊,咬下一口,滋味不錯。
這時候,門外響起人聲,尚食局的大廚們冒著冷汗,把給他燒制的菜餚一一端上。
盧繡兒抱臂在一旁註視。端木良見蘇儻安靜吃瓜,放下懸著的心,報上菜名:
「野雞絲酸菜一品。光明蝦炙一品。同心生結脯一品。鳳凰胎一品。小天酥一品。通花軟牛腸一品。羊肉臥蛋粉湯一品。酥油豆面一品。御黃王母飯一品。水晶龍鳳餅一品。」
蘇儻慢吞吞地吃著手中的瓜,並不正眼看那些菜餚。二十位廚師和端木良心裡七上八下地等待。
盧繡兒嘆了口氣,當了那麼多人,她的聲音很柔和:「蘇公子,能不能不要讓師傅們等太久?」
話語中雖仍有稜角,但卻是蘇儻頭一回聽到她和他「對話」。他不由抬起眼,用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烏黑眸子看了她一眼。
見……鬼了。盧繡兒莫名其妙地臉一紅,被這臭小子看也會害羞,她不爭氣地微笑了一下。其實是很勉強的笑啦,因為他看她,她不能呆呆就被看,總要有點表示,只好牽了一下嘴角。
蘇儻吃完了手中的瓜,很飽吶。這些菜……他含笑看了諸位師傅一眼,盧繡兒毛骨悚然,這小子,又想到什麼害人的鬼主意?不成,不管怎麼說,都是她父親的手下,他要是敢陷害他們,她拼死也要保護好了。
「我剛吃飽,既然盧小姐是尚食局的人,我已經吃過你們的東西,算你們達到我的要求。這些菜扔了可惜,就賞給諸位。」
他說得字正腔圓,神情懇切,毫無作偽。盧繡兒摸了摸耳朵,蘇儻會這樣好說話?
端木良笑了起來,這傢伙也不是那麼難處,雖然他還是不肯嘗一下他們的手藝,不過起碼有個良好開端,他畢竟吃了盧繡兒帶來的瓜。
既然蘇儻暫時沒其它吩咐,端木良只好率領眾廚師退出了屋子,又只剩蘇儻和盧繡兒兩人四目相對。
蘇儻斜睨了盧繡兒一眼,仿佛在說這都是給你面子。盧繡兒實在大惑不解,她對他一直沒好臉色,他似乎並不在意。難道蘇儻這個人,不算太壞?
她這個念頭很快被隨即想起他上午的話而沖得乾乾淨淨。警惕,要時刻警惕,有這麼個愛攪事的刺頭在,她的神經大概要被鍛鍊得像敏感的蛇,隨時打算出擊。
「我們講和吧。」蘇儻突然溫柔得好像欠了她一筆錢,在盧繡兒眼中,他笑得有點不正常,因為,實在是太和婉可親了。
「皇上交代的事,我不想辦砸。」他這樣解釋停戰的原因,「過往不咎,讓我們在這一個月里和平相處。你看如何?」
盧繡兒吃軟不吃硬,被他快要擰出水的柔聲細語催眠得有些糊塗,就這樣,她點了點頭。
既然他舉了白旗,那麼,他們雙方高掛免戰牌。
一月為限。
第 4 章
啊——
盧繡兒又被一個噩夢驚醒。這回,夢見的不再是個胖子,實實在在就是蘇儻本人。
作孽啊,為什麼她不夢見張三李四,偏偏又會夢到他?還好,休戰了,夢裡的他客氣得猶如陌生人。他一直在遙遠處凝望,並不來靠近她。
但之所以是個噩夢,噩就噩在她的處境大大不妙,被困在一個牢籠里,柵欄都有手臂粗。而他,就只在遠處微笑,壓根不理會她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