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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彌勒一笑,這姑娘也不傻,能到那個地步,要學的又豈止偷術而已?正色道:「你可知我為何不願意收徒?」
「因為師父喜歡逍遙,喜歡四處遊歷,怕我是個負擔……」鳳凰兒一面說,一面看到彌勒苦笑,心知說中,索性由著性兒繼續說道,「其實是師父怕擔責任,不願收徒弟不說,連老婆也不敢娶一個。」
彌勒頓時色變,嘴皮剛動一下,又改了主意,拼命點頭道:「很好,很好,你果然伶牙俐齒,說得一分沒錯。你既如此了解我,我走得也安心。」
他說歸說,腳卻沒動。鳳凰兒想,豁出去了,當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敲得震天響。她每「咚」一下,彌勒的眉毛就跳一下,哀怨地罵自己心軟。
鳳凰兒磕完頭,見師父口中念念有詞,好奇地湊近他問:「師父受了徒兒的大禮,神情卻如此痛楚,莫非想把一身功夫傾囊相授,可有點兒捨不得?」
彌勒終於忍不住,咳嗽了數聲,按下要發的火氣,沒好氣地道:「你若有本事追上我,咱們再談拜師也不遲。」他話音剛落,人已飄了出去。
鳳凰兒不急不忙,悠悠站好,篤定地道:「師父,你就認輸吧!」
彌勒奔出兩步,腰間一緊,卻是有根極細的紅線牽住了他,那一頭,鳳凰兒笑得嫵媚。他驀地想起剛才她湊近的那一刻,似乎,有意無意地碰到過他。被她的言語吸引,不曾提防。連他也著了道,這徒弟,分別這兩年倒也不是全無所得。
「你有個師叔,叫小佛祖。」彌勒突然說道。
鳳凰兒大喜,他這樣說,便是承認收下自己,當即又要下跪。彌勒阻住她,回望廟裡的燈火,出神道:「他天資極佳,筋骨又好,三教九流無一不精,武功更遠勝於我。我這一生,什麼都不如他。」
鳳凰兒聽他這麼一說,惴惴不安,大氣不敢出。
「你也見我做木匠,其實我所學何止於此……學廚師,賣瓷器,養馬販牛……便是想多學幾樣本事,好與他一較短長。可惜學了又如何?這兩年他亦在四方遊歷,所會的一定比我更多更精,唉,仍是敵他不過。」
鳳凰兒一面聽,一面陪彌勒苦著一張臉。原來師父如此好勝,難怪沒得閒收徒弟,情願做人家徒弟學本事都來不及。不覺又在遐想那小佛祖的風采,該是怎樣神奇的人物,能比師父更勝上一籌?
彌勒說了一半,忽然呵呵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似的,指著鳳凰兒道:「可是,我如今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贏他一次!你知道是什麼嗎?」
鳳凰兒也沒想到,見他始終指著自己,靈機一動道:「我知道啦,師父收了我這麼個好徒弟,自然比他強了。」
彌勒點頭,又搖頭道:「是,又不是。小佛祖陪著梅湘靈夫婦,他們夫婦倆可生了個調皮丫頭,叫梅紈兒,比你小了三歲。」
鳳凰兒道:「你說的是十五年前隱退江湖的大俠梅湘靈、海然然夫婦?」
彌勒道:「不錯。」
鳳凰兒斜睨他道:「我明白師父的心意啦。人家梅紈兒有這麼好的爹娘,又有小佛祖從旁指點,將來成就必然不差……可是,我若能馬上名揚天下,這個,和……小佛祖齊名,師父可不就強過了師叔?」
彌勒笑罵道:「和他齊名?天下有哪個能和他齊名?連梅湘靈都差了那麼一點。」
「師父幹嗎長師叔志氣,滅自己威風?」
彌勒嘆氣:「你師叔不好名不好利,更加不會收徒弟,頂多從旁指點。我是說,我比他有福氣,能有你這麼個徒弟。如果你乖乖地,能學到小佛祖的一半,我就心滿意足啦?」
「師叔的一半?但不知是師父的多少?」鳳凰兒狡黠地問。
「找打!」彌勒隨手抄起廟裡祭拜空空兒的水果擲去。
「師父為老不尊!」鳳凰兒一面笑,一面跑出廟去,心中別提有多暢快。一想到終於能學一身傲視世間的本事、能像紅線青史流芳,這顆心就激動不已,恨不得一氣跑遍江陵城,把這好消息告訴每一個人。
彌勒轉回身,望定佛像供龕里那尊惟妙惟肖的空空兒塑像,嘴角浮上一道若有若無的微笑。
既然正式拜了師父,就一定要聽彌勒的話。他的第一件事,是讓鳳凰兒解散空空幫,鳳凰兒想都沒想便應承了。那一幫偷兒聽說她找到高人為師,又喜又愁。喜的是她本事越發厲害,跟她混總能吃香喝辣;愁的是萬一她翻臉不認人,被她抓著只會更加倒霉。
間中有幾個決心棄偷從良的,鳳凰兒力薦,到底還是拉進四海鏢局打雜去了。其餘的人各自散了,收了鳳凰兒從琴娘那裡求來的一點遣散費,發誓要好好做人。是不是都能做到?至少江陵城從此以後,明目張胆的偷兒是找不著了。
鳳凰兒專門尋了一處清淨地,供彌勒居住。那裡是霍四海買的一處莊園,風景絕佳,又無人打擾。等鳳凰兒到了約定時間前去聆聽教誨,卻發覺彌勒壓根就不在屋裡。
等了許久,他不知從什麼地方飄回來,神仙似的,突然就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一驚一乍。
「今日的功課,是讀書。」
「啊?」鳳凰兒頓時頭暈,她生性好動,要她看書無異處罰。但既然拜了師父,又不能不聽,把臉上勉強的表情換過,擠出個笑容給彌勒:「讀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