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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日,鳳凰兒無非諄諄教導手下,要安分守己,助人為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聽得眾偷兒頭皮發麻,雙腳打顫。又過一日,大夥暗自商量過,再這樣下去仍是沒法活,非得要鳳凰兒松鬆口,給條生路。
「啟稟幫主,這個,這個……」張快手如今是她手下第一員猛將,最了解她心意。
「哎呀,有屁就放,這個什麼呀!」鳳凰兒有點發悶,第三日了,新鮮勁過去,唯剩無聊。學了若干本事,卻不能偷東西,她頗覺無趣。可惜心頭到底記著老爹教誨,不敢越雷池一步。終於知道什麼叫手癢,便是空空妙手被銬住的滋味吧。
張快手察言觀色,看出幫主亦隱忍了很久,便知成功了一半,遂繼續說道:「這個,大夥在幫主的教誨下,洗心革面,已三日沒偷過東西。」
「嗯,很好。」鳳凰兒見他們言聽計從,頓感威風八面,坐得也精神了幾分。嘿嘿,老爹對待手下,怕也就這樣了。
張快手的話顯然還有後文,支吾了兩句又道:「可大夥也有三天沒吃上肉,兄弟們肚裡沒油水,走路也走不穩當。幫主您看……」
「哦?有這事?」鳳凰兒微一沉吟,爽快地道:「走,跟我上翠羽樓喝酒去。」
張快手歡呼一聲,心中暗笑,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翠羽樓。
這酒店老闆姓方,是老江陵了,焉能不認得這些大爺都是妙手空空?嚇得親自出馬來攔。走近跟前一看,喲,居然還有四海鏢局的大小姐鳳凰兒,這唱的是哪出戲啊?半個月前,她還在這兒逮到過一個賊,他不得不破費一桌酒席。其實那賊也就偷了客人五兩銀子,卻害他損失五十兩請鳳凰兒的客。如今抓賊的和賊走到一處,他不知該擺什麼臉色來迎接這幫古怪的客人。
「霍大小姐早!」
「方老闆,有什麼好吃的,儘管上好了。」
「這個……霍大小姐……」方老闆面有難色地努嘴示意。
鳳凰兒一看就知他擔心,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方老闆,有我在此,你還怕出事麼?放心,今日他們只來吃飯,別無其他。」摸出兩個金元寶放在他手心。
生意人哪會和金子過不去,方老闆一掃疑慮,笑眯眯地招呼眾人,偷兒們大覺面上有光,今時不同往日。這回,吃得是山珍海味,端的是富貴架子,再不用看人臉色。吃著吃著,偷兒們更覺出鳳凰兒的好,紛紛向她敬酒。她就忘了老爹吩咐不許喝酒的禁令,開懷暢飲。
這一頓,鳳凰兒花掉了一個月的月錢。但是,毫不心疼。
此後,每隔三、五日,偷兒們就因沒油水而神情懶散,而幫主大人自會體恤下情,請客吃飯。鳳凰兒對使喚金銀毫無分寸,幾下里用光了一直來的積蓄,尚不自知,一見沒銀兩,就找帳房去支。次數多了,帳房先生的臉忽然就青了,人忽然就病了,鳳凰兒慢慢地也找不著他了。
有一回鳳凰兒從破廟回來,意氣風發,進門就見琴娘候著。
琴娘嫁給霍四海後,略略發福了些,珠圓玉潤,很有大家閨秀的儀態。她蹙起娥眉,鳳凰兒記得往常背不出書時她也是如此,總讓小鳳凰覺得犯了天大的錯,想曲意逢迎求她一笑。
「鳳凰兒,你爹傳你去他房裡。」琴娘語聲慢慢,鳳凰兒心裡一涼,知道她爹霍四海準是要發脾氣。她忙作出小可憐樣,又拉琴娘衣角,輕聲道:「琴娘救我。」
琴娘嘆氣,這丫頭天生就是讓她操一輩子心的,點了點頭:「你先去,他要打你,就高聲叫。」
「琴娘,你做的墊子呢?」
「早給你備好啦。」琴娘取出厚厚的一層布墊,替鳳凰兒圍在內裙里,「這回似乎是為銀子生的氣,他一準要多打你兩下,要是我沒來得及救你,自己跑快點。」
「銀子?」鳳凰兒沒想起是什麼事。
一進屋,迎面就是棍影飛閃,鳳凰兒情知不能用輕功躲避,閉目挨打。怕了半天,卻沒動靜,原來霍四海虎著臉,顫著手,遲遲打不上去。鳳凰兒長得越來越像湘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說,你怎麼用了那麼多銀子!」霍四海丟下棍,心口犯疼。就一個女兒,幫不了手也罷了,還整日不安分,難道要把她嫁出去不成?唉,想想又捨不得。
「我……」鳳凰兒想,如何說是好呢,斟酌半天,「我交了些窮朋友,都接濟他們了……」
「哼哼,你是高明了,成了幫主了!」霍四海一想到這事就頭疼,這是他女兒嗎?一點功夫沒傳她,照樣惹了一身江湖恩怨。他初聽到這個消息,真不敢相信是他女兒,唉!
「我也是為了江陵城的老百姓啊。」鳳凰兒見他知悉一切,乾脆和盤托出,「你看,有我管著他們,他們再沒出去偷出去搶,百姓可有福了。」
「可我們家有難了!你一個女兒家,跟一群賊混在一起,叫人家知道了……」天,怎麼嫁人!
鳳凰兒插嘴道:「女兒家怎麼了!賊又怎麼了!爹,你太看不起人……」
「好好!你去,我不管你,但從今後,你休想從家裡多拿一個銅板。」霍四海也惱了,逕自走到門口,一回頭決絕地道,「我賺的銀子,不是養賊的!」
「爹……」鳳凰兒氣得一跺腳,委屈地沖他背影喊,「什麼賊啊賊的,他們都改邪歸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