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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兒就勢空翻,劃了個好看的弧線,飄然落地。眾偷兒頓覺長臉,喝彩聲此起彼伏。
未等鳳凰兒得意露笑,「叮」的一聲,她發上的珠花被一根忽至眼前的長箭射飛,釘在地上,珠猶在顫。鳳凰兒花容失色,脊背上騰地一層冷汗,往那獨行山莊的門口望去。
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放下弓,伸指朝她遙遙地點了幾下,手勢不無奚落。那人身後,密密麻麻全是人影,齊刷刷著黑衣,持長刀,一片烏雲也似。
又一記擂鼓響,山莊大漢齊叫「嚯嚯——」如虎嘯山淵,聲勢震天。眾偷兒頓時越想越心寒,不由得腳下打滑,刺溜就遁遠了。他們忽然醒悟,對方連四海鏢局兩位赫赫有名的大鏢頭都抓了,焉能怕他們這些小毛賊?一想通後,這個悔啊。想是原先要去羅家未成,壯志難酬,一時利慾薰心昏了頭,才趟這渾水。
等到鳳凰兒回頭,只兩三人沒走。大丈夫當斷則斷,該溜則溜,張快手延續了一貫腳底抹油的本事,跑得沒影。她氣得不打一處來,看著迎面的百十號人心頭髮憷,硬頭皮衝上。
走了三五步,咦,腿似乎腫了,沒力氣得緊。可不能示弱啊。鳳凰兒停下來,死死握拳,守得靈台清明,兩眼大放異彩,挺了胸往前繼續走。
莊門口那人長笑一聲,身形如柳葉輕飄,斜斜飛至,瞬息到她眼前。鳳凰兒料他就是莊主談千里,明知故問,揚頭喝道:「江陵鳳凰兒在此,你是何人?」
談千里森然道:「你曾傷我表兄一臂,莫非記不清了?」
鳳凰兒被問懵了,使勁一想,方記起杜得峰這樁事來,冷笑道:「原來是為姓杜的報仇來了。」
談千里搖頭,斜睨她一眼:「他自找苦吃,怪不得別人。可有人小小年紀,氣焰囂張,我非要教訓她不可!」
鳳凰兒這才明白她竟已樹大招風,當下也不知是喜是憂,來不及自得,抱臂冷眼以對。她這動作看似無意,其實暗含老爹「金雷奪命拳」的起手式,那套武功經她數年來的左哄右騙,早已向鏢師們學了來。
「想教訓本幫主,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她的豪言剛畢,談千里哈哈一笑,已然抽刀。
他的刀遙遙一指,便似點染了一池萍碎,氣勁立即波及鳳凰兒。她頓覺動彈不得,周身被凌厲刀氣鎖住,無論向哪個方向躲閃,那刀都會一劈而至,迅捷無情。不動,又會如籠中鳥任由宰割。
鳳凰兒駭然拔地,哪顧得上施展拳法,仗著輕功,瞅准微小的空檔穿縫而過,像漏網之魚。殘留的刀勁依舊牽扯不去,迫得她渾身難受,仿佛無數芒刺在身上拂過。她這時才心虛地想到沒有稱手的兵器,如何抵擋這逼人刀意?
談千里悠然再揮一刀,撫琴焚香,也不過如此優雅。鳳凰兒壓根不能把這書生模樣的人和當年粗俗不堪的杜得峰相提並論。她不敢小覷,又不能用拳頭抵他刀鋒,唯有見縫插針,憑輕功騰挪跳躍。
算了。打不過。二十多招後,鳳凰兒惱火地想,就算能打過,他手下那些大漢堆成山也似,稍有理智就知道無法闖過去救人。這回是失算了,應當計劃周詳再一擊而中,偷襲啊用計啊暗算什麼的,光明正大只能以卵擊石。
背脊火燙,如鯉魚躍起,她吃痛閃開數丈。見談千里欲趁勢追擊,連忙用手一止:
「你到底想怎樣?」真痛,背上不知傷得如何,這傢伙也不懂憐香惜玉。
「我要你在江陵遊街三日,負荊請罪,自書己過。」談千里像吟詩,表情自得。
鳳凰兒大怒:「姑奶奶我何罪之有?」說話不由嗆人,且高調,拼了滿身傷痕又何如,總不能沒來由被人污辱。她臨到關鍵,膽氣徒然一壯,吸了口氣揉身再上。既不可力敵,暗暗取了得意的胡椒球扣在手心。
「臭丫頭……」談千里剛張嘴罵了一句,已覺不對,嘴裡鑽進一堆粉末,細如沙、嗆似灰,要命的是入口即化,一股子麻辣辛味陡然竄出,燒得舌頭著了火,無法言語。「呸呸呸呸!」顧不上儀態,他不得不像個吐泡的蛤蟆,恨不得一嘴的牙都吐出來洗個清爽。
鳳凰兒正看得好笑,冷不防談千里斂了狼狽,一刀橫空擊來。他心存恨意,刀勢決絕,毫不留情。鳳凰兒的笑容僵在嘴角,躲得好不辛苦,姿勢成了狗刨羊滾,勉強閃過。
談千里的刀急促奔來,像夏日一場忽然而至的暴雨,攻勢不絕,不容喘息。鳳凰兒飄搖來去,成了風雨中的勁草, 險險求生。若非仗著幼時築下的內功底子,使身子水般隨形、絲般柔韌,早躲不過這一波急過一波的驚濤駭浪。
鳳凰兒憋足氣,劈啪扭頭、伸手、閃腰、踢腿,千方百計避過攻勢,怎奈總慢半拍,平添數道小傷。她依然不屈不撓,咬了牙死死抗住。青絲漸亂,汗涔涔直下。
談千里的刀漸漸遲疑。在這樣一個倔強丫頭面前,他忽然在想,即便強迫她低頭認輸,他又能得到什麼。看她爹霍四海成為手下敗將,俯首稱臣,確是興味盎然,那便是昭示天下,他一身功夫可在江湖立足。然,這小毛丫頭,勝亦無趣,還落個以大欺小之名。
江陵空空幫、四海鏢局。他為何被一戰成名的念頭迷惑,挑了這麼個對手。論財勢,獨行山莊偌大田產,豈會貪那些鏢銀。論武功,荊襄一帶尚有其他高手,何必圖省事找上最近的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