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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笑道:「那勞什子絕技最易讓人懶怠疏慢,一時依傍則可,若當它百試不爽,終有日要栽跟頭。」
「那……那個小佛祖……我師叔呢?你不是說他易容出神入化,誰也辨不出?」她說話間,又回想起彌勒扮老婆婆的情形,想起那一對大腳,不由偷笑。
「神乎其技,僅此一人矣!」提到小佛祖,彌勒只余望天長嘆的份,認真對鳳凰兒道,「以偷竊之術而論,高明者先用智、後用技。易容可算一技,但涉及博雜,無論選材、描形、模態、煉神、擬聲,乃至仿一人無不似,扮神扮鬼皆神肖……間中學問太多,需窮盡一生心力。為師倒寧願你學學堪輿機關,沒事擺個風水陣,還可以消災擋禍,永保太平。」
鳳凰兒不知他最後兩句是真是假,她凡事愛往好處想,摸摸臉自言自語:「也好,要我扮老扮丑,那可不行。」笑眯眯想想又道:「等我老了,再學不遲。」
喬裝混進羅府看樣不成了。鳳凰兒托腮凝思,想了會兒,兩眼一亮,道:「我出去啦。」彌勒好奇,吊在她身後,走了兩三條街,方悟她去的是賞珍樓。想是去惡補瓷器賞鑒去了,也不再跟。
賞珍樓老闆費天工,一聽說鳳凰兒來了,團團的笑臉顫微微從幌子後搖出來,手上捧了新泡的陽羨茶。鳳凰兒人美話甜,費老闆最愛跟她閒磕。不想鳳凰兒劈頭就是一句:「聽說羅大官人家的瓷器,都在此間買的?」
費天工長吁短嘆:「要都在賞珍樓,我可有銀兩上京城開鋪子去了。」
鳳凰兒皺眉,她原想揀個便宜,打聽清羅禎家裡都曾買過哪些瓷器,那尋這官窯青釉琮式瓶,便不太難。費天工察言觀色,問:「你又打什麼主意?」
鳳凰兒支吾道:「都說……都說羅大官人珍藏了不少官窯精品,我尋思若是你處買的,我向你討來看就是。唉,可惜。」
「你要看官窯嘛,」費天工的笑容又浮出,「我還藏了十數件,以前你也看過幾件,莫非忘了?」
鳳凰兒大喜,剛想問有沒有琮式瓶,末了想到,萬一羅府失竊的事傳揚出去,這費天工知道太多,官府可就多一個證人。堆笑道:「既是妙品,多看一眼,就飽一次眼福。」
費天工一拍大腿:「果然識貨!你隨我來。」
走進賞珍樓後的廳房,費天工微一沉吟,移動案几上一隻花瓶,旋開一個小門。貓身進去,在裡面招手叫鳳凰兒。鳳凰兒暗想,這老小兒倒仔細,跟他進去。
費天工點了燈,一架官窯精品,引得鳳凰兒伸長脖子,一時眼花繚亂。好在琮式瓶模樣特殊,鳳凰兒看了一遍就已鎖定,只待兜圈子勾費天工往這上面說了。
「官窯以天青為貴,粉青為上,淡白次之,若有油灰之色,則等而下之。」費天工搖頭晃腦,不無得意道來。鳳凰兒捏起一隻八方委角洗,左右端詳。費天工輕輕一叩,贊道:「瑩潤如玉,叩之如磬,令人愛不釋手啊。」
「我還是喜歡這個圓洗。」鳳凰兒拿過另外一隻。「形狀圓潤,溫文敦厚,盡得詩禮之氣。」
費天工嘆道:「妙呀,小鳳凰你真是我輩中人,再來看這幾樣。」
鳳凰兒一一評點,搜腸刮肚好話說盡,這才輪到費天工所藏的那隻琮式瓶。
紫口鐵足,胎骨厚重,釉色晶瑩潤澤,雍雍穆穆有王者氣。
費天工顯然也極愛此瓶,一見便小心捧起,娓娓道來:「官窯琮式瓶唯一紋樣便是五節獸面紋。凡玉琮,皆有拱壁、小委角及獸面紋。琮式瓶仿玉琮而制,亦不脫此樊籬。」
鳳凰兒里里外外瞧了三遍,點頭道:「果然如此。」接下來挑燈再聊,已沒了心思。
子時,鳳凰兒打著呵欠回家,倒頭就睡。賞完官窯精品,費天工意猶未盡,又拉她去看玉器。蓋說玉琮勾起了玉癮。鳳凰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纏得哭笑不得,餓著肚子陪他。結果肚子不爭氣一叫,費天工過意不去,非讓老婆整出一頓佳肴。鳳凰兒此時吃什麼都無味,一心想回家準備,礙不過面子,一樣樣悉數吃了,撐得要死。
第三日很快就到。大白天自然不能去,鳳凰兒眼巴巴等天黑,一個人躲在房裡敲敲打打。時不時又衝出,到鐵匠那裡盤桓一陣,再風一般趕回。
戌時,與彌勒約好,在羅府旁的巷尾處見。
「你可準備妥當?」彌勒見鳳凰兒一身黑色夜行衣,似模似樣,暗自稱許。
鳳凰兒取出背上鼓鼓囊囊的工具,得意點頭。彌勒見狀失笑,這孩子,除了他教的那些,非要學些巧匠活,自個打造傢伙,想來確有天賦。
「去吧。」
鳳凰兒瞧了瞧天色:「再等等。」
她並不心浮氣躁,彌勒瞧得有趣,腳一點,躍上府外最高的一棵橡子樹,傳音對她道:「我在這裡候著,你不必管我。」
鳳凰兒點頭,遂如貓縱躍,幾下奔突,趴到牆頭。又守了片刻,彌勒見她一個翻身,進府去了。
鳳凰兒查探清楚,羅禎的珍藏皆在右手第四間書房,輕身越過屋脊,伏在瓦上。少頃,悄然開了天窗,蛇行而入,依梁椽支撐,輕巧落在地上。剛一落地,聽到極微的「喀嚓」聲,心道不妙。
書房有機關。鳳凰兒腳不敢移,塞了鐵片在腳下,順手抓過書架上的一隻銅製酒樽,在腳挪開的同時壓上鐵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