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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南哭得嗓子沙啞,哽咽著回答:「我擋住了,我最後用鰭捲住她了,不應該出事的,我明明擋住了啊……」
五千年來,卓九尹已經記不清多少次面對這樣的情形了。他檢查一遍,發現江珧的身體沒什麼明顯外傷,但魂魄徹底消失不見了。他後退揮手,渾身燃起一團漆黑的火焰,接著就消失在一道憑空出現的裂隙中。吳佳緊緊捂著嘴巴不敢作聲,她有限的生命中還沒見過能夠隨意穿越異空間的生物。
過了約有十多分鐘,又是一團黑火,卓九尹重新出現在病房中。圖南滿懷期待地看著他:「找到了嗎?」
卓九皺眉搖頭:「不在冥界,定是飄到別的地方去了。」
圖南望著江珧的身體垂淚:「我這次是寸步不離的守著,怎麼受點驚嚇就離體了?」
卓九尹冷冷道:「因為我二十年前才剛養好魂,身體更不是原來的,聯接不夠緊密,你忘了鬼窠那件事了?若不趕緊找到魂魄,這軀殼也沒用了。」
圖南就是不能相信兩小時前還歡聲笑語的人,現在就成了一具「沒用的軀殼」,忍不住抱住江珧的身體失聲慟哭,鯤鵬之淚如同水罐翻倒,頃刻間把她的臉和身上的薄被打濕了。
雨,好大的雨。
江珧在雨中猛跑,撲簌撲簌濺起一朵朵水花。她要到哪裡去呢?跑了好半天,她停下了,茫然仰視天空。灰濛濛的天幕陰暗低沉,大雨如簾般灑下。江珧舔舔嘴唇,雨水是鹹的,像海水。
她擦擦臉,四處檢視自己的所在。
這是個廢棄的遊樂場,有停止轉動的巨大摩天輪,斑駁失色的旋轉木馬。但這地方到處都是呆板冷硬的四方形水泥建築,鏽蝕的吊車懸掛在空中輕輕晃動,整個空間仿佛破落工業區和廢棄遊樂場兩者的結合體,詭異而晦暗。
她這是在哪兒?為什麼會在這兒?
江珧感到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茫然四顧沒有頭緒,想找個人來問問,但奔跑了這許久,竟然一個活動的影子都沒看到。
「有人嗎?有人嗎?有沒有人聽見我說話?!」終於,她受
不了這壓抑的氣氛,放聲大喊起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她後悔自己這麼做,一個影子出現在街角陰影中。它顫抖著,四肢呈現一種扭曲奇怪的形態,蹣跚地向江珧走了過來。
「你好,請問這是……」她下半句話還沒說完,突然就住嘴了。那是個穿一身破舊骯髒戲服的小丑,不知道身上暗色斑點是什麼,它 「喝喝」做聲,喉頭像被切斷了似的不斷冒出暗紅色的血。
江珧冷汗直流,不斷退後。小丑像是經歷了嚴重車禍事故,一邊肩膀像斷了線的吊著,而腿又向後折過去。它身負這樣的重傷居然不肯倒下,塗成鮮紅色的嘴唇依然在笑,嘴角裂到了耳朵。
這絕對不是活人。江珧一聲不吭,拔腿就跑。好在那小丑行動緩慢,很快就被她甩出去幾條街,看不見了。江珧扶著牆壁歇息了一下,赫然發現地面是乾的。剛剛這城市難道不是在下大雨麼?她向周圍查看,沒有見到一滴水漬,乾燥的瀝青路上布滿塵土,像是沙塵暴剛過。
這太詭異了,太詭異了!她想大聲呼救,又怕會再次把那小丑引來。伸手去掏手機,但摸出來的居然是個小孩兒玩的遊戲機。這東西什麼時候跑到她口袋裡的?江珧睜大了眼睛,摁下開關,磨損的屏幕亮起,俄羅斯方塊開始向下落。
沒有看到別的居民,想藉手機都沒處借,江珧四處尋找固話。運氣好,還真讓她找到一個電話亭。那個亮橙色柜子更像賣爆米花的攤位,還貼著很多剪成小動物的花紙,這座廢棄遊樂場的設施都還能夠使用,卻沒有一個人維護。江珧摸索著身上的零錢,抄起電話先撥110,接下來她發現那話筒下面根本沒有電話線。
「對不起,您撥的用戶現在不方便接聽……呵呵呵……」孤零零的話筒里傳來提示。江珧發誓她在尾音聽見了一個女人壓抑的戲謔笑聲,而這段提示既不像電子音,也不像移動客服提前錄好的溫柔語音。
江珧迷茫地從電話亭里走出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穿著一身寬鬆如睡衣的半舊運動服。高中畢業後,她就不肯穿著這種東西出門打醬油了。種種奇異的現象,讓遲鈍的她明白了自己的所在。
這是一個夢。
車禍後已經第三天了,一個傷員躺在S市醫院加護病床上,各種體檢片子證明她沒有腦震盪,沒有血管破裂,甚至沒有骨折外傷。江珧就這麼一直昏迷著,看起來只是沉睡,卻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如果明天還不醒,就得準備插食管了,單靠點滴不行。流食我們醫院提供,也可以自己家做好拿來,最好是有營養又易吸收的粥、湯類。」醫
生對陪床的「家屬們」交代完就走了。
吳佳小聲嘀咕:「插上那個,不就真成植物人了?」
梁厚朝她使眼色:「千萬別在溟主面前這麼說,他會發火。」
「小城市醫療條件也不怎麼樣,要不然我們把帶子轉院到北京去好了。」
文駿馳只是搖頭:「魂不見了,醫生再好有什麼用?」
在江珧昏迷的這三天中,圖南和卓九尹發瘋一般四處尋找她走失的魂魄。不明原因的昏睡不醒明明就是劇組要採訪的事,聯想到信紙上淡薄的妖氣,可知這不是醫學問題,而是異世界居民下手。江珧的運氣可以說是爛透了,剛到對方的地界就中招,而下手的人卻連面都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