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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棱見過師尊。」
可還沒等她腿曲下,她便被他托起了身體。
「以前,我也是這般教你習字畫咒,想不起來了?」穆七言笑笑,對她的避退不以為意。
青棱順勢而起,搖了頭。
生命像是空白的畫卷,所見所聞,除了陌生還是陌生。他說她五百年前被夢魘獸所傷,吞去了識魄,失去了記憶,就連一身修為都岌岌可危。
但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沒有記憶的日子,雖然無悲,卻也找不到任何喜悅,所有一切,都淡到極致。
「回師尊,想不起來了。」她老實開口。
穆七言望去,少了一魄的她,沒了五千年記憶,整個人都蒼白起來,眸色沉潛,光芒淺淡,波瀾不驚、無悲無喜。
「想不起來就算了。你只需要記得,我是你師父就可以了。」
「青棱銘記於心,不敢有忘。」她還是老實地回答他。
「早跟你說過了,在我面前,無須這些俗禮。」穆七言不喜她這樣的恭順模樣,眉頭終於微微皺起。
青棱察覺到他氣息微變,轉了話題:「師尊,你出關了?」
穆七言點點頭,遠處的樂聲傳來,他放眼望去,璃光峰上人影晃動。
「我閉關三年,你也在這裡呆了三年?今日他們歸來,你怎不去璃光峰上湊個熱鬧?」
青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笑笑,道:「不去了,我更想呆在這裡。」
她雖然仍是天道初窺的境界,但修為受滯。
當初覆神水帶來的後果,便是她一身靈氣再難凝起,只是如今她不知罷了,雖有五川之靈日夜澆灌足五百年,但也只是保她性命與境界,這修為恢復之路,漫長遙遠。
只是再艱難,她沉下心來,一點點嘗試,卻也並非完全不能恢復的。
這杆聚靈硃筆便是她正在嘗試的辦法,硃筆需用靈氣凝出筆毫,方能寫出符咒來,她在這裡呆了三年,從最初連筆毫都無法凝出,到現在已能畫出符咒,已大有進展了。
「我看看你的傷。」穆七言看穿她的心思,他說著便閃身到她面前,伸手抓起她的手腕。
青棱下意識地想要退開,他的另一隻手卻更快撫上她的背心,微一用力,就將她按在了自己胸前。
就算是抹去了她的記憶,她仍舊對他退避三舍。
他唇邊的笑綻得更大了,握著她手腕的手卻用了幾分力。
青棱咬緊了牙,他的胸口溫熱,灌入她經脈的靈氣純粹柔和,像要將她擁入骨血,但是莫名的……讓她覺得危險。
她不知道這危險的感覺因何而起,穆七言待她明明是很好的,這樣的好假裝不了,眉梢眼底都透出經年累月所積蓄的寵愛與喜歡。而對她來說,只要穆七言不靠近她,她也對他敬愛有加,甚至還帶了點小兒女的心情,仰望他,期盼他歸來,就好像舊日她曾經日復一日地期待過一般。
可這麼多年來,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恨不得能立刻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她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心急,慢慢來吧。韶音山的池素言閉關三百年,心境了悟增進,邀了幾個仙友去韶音山論法,待為師替你討一枝千柱蓮,助你恢復。」他說著,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她的臉頰冰冷,像暖不了的玉。
青棱的臉一避,道了句:「多謝師尊。」
穆七言見她眼中並無喜色,略一思忖,再道:「為師帶你去韶音山可好?」
她聞言一愣。這些年因為修為重創的關係,穆七言一直不同意她離開青凰川。
青凰川雖大,但她仍是想出去看看天仁仙境,尤其是她閱遍這虛文閣的藏書後,就更想出去了,似乎遊歷四方,一直是她心裡願望。
「師尊,你說的是真的?」她喜上眉梢,蒼白的面容上終於浮起一絲紅暈,「不騙我?」
蒼白的臉龐上終於有了些喜悅之意,不再那麼單薄蕭瑟,和他記憶里的青棱有些相似起來。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穆七言放開了她,看著這笑臉,眼裡悲憫添上溫柔。
「多謝師尊!」青棱喜得又朝他一拜。
這一拜,卻被他阻止了。
以擁抱。
「青棱,叫我七言吧。」
「……」青棱的喜悅頓時全失。
想逃,好想逃!
不止是想逃,她還想……殺……
怎麼回事?
……
韶音山是座孤山,立於冰原之上。山底四周原是一片綠池,被凍成冰,霜色蔓延。
青棱隨著穆七言從冰原之上掠飛而過,直達韶音山山巔之上。
穆七言與她並肩站在月華鑒所化的巨大蓮輿上。青棱一雙眼眸充滿興味地望著下方的韶音山,像初涉塵世的孩子。
如果四千多年前,他願意將她帶離烈凰,她也會露出這樣好奇的模樣吧。
穆七言想著,伸手握了握她藏在披風內的手。
「冷嗎?」
韶音山的寒氣,與普通的冰雪不同,這裡的寒氣由地底玄陰之氣凝結而出,是這韶音山的天然防禦屏障,尋常修士來了還未進山,便要受這寒氣侵襲。
青棱修為未復,根本無法抵禦這裡寒氣,因此她身上穿了件皓狐皮毛所制的白裙,領口袖口都有一圈細膩白絨,外面罩了他的翻雲披風用以禦寒,頭髮梳作飛仙髻,點了翠翡與雪羽。